他抱着孩子进去看杨怜，她还是闭着眼睛，青黛微微的蹙着。苍白的脸上被泪水汗水浸湿，散落下的青丝紧紧的贴着香腮。

看见女儿已经活不了，妻子又这样，他再也坚持不住，扑在她床前痛哭。

素容见杨怜已经生了，问了大夫，大人只是昏睡过去，正要进门问林慕尚要不要叫太医，却见他如此。自她来到林家伺候两人，哪里见过这位二爷流过泪，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看小姐在床上虚弱的躺着，心中一阵酸楚，也跟着哭了起来。

大夫慢悠悠的进来，踌躇着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了一会儿，最后才开口道：“夫人此次产子，伤了身子，以后怕难有孕了。”这话他还算是说得保守的。

林慕尚停止了哭声，呆呆的望着杨怜，将孩子递给素容。

素容接过来时一探，鼻息全无。

他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晃悠悠的走出了里间，看了一眼椅子上坐着惊恐的望着他的母亲，又望了一眼地下跪着的翠莲。揉着眉间，指着翠莲道：“拖下去......”

“杖毙！”

玉莲刚好从外面回来，听见这句话，忙进门要为翠莲求情。

“谁敢求情一样的下场，”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实在冰冷无情。

直到婆子进来拖她出去，翠莲才反应过来，大叫着饶命。叫得林慕尚的头疼更严重了，又命婆子堵住嘴。

他抬起冰冷的眸子，望着林母问：“母亲可满意了？”

“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儿也跟着她一起去。”

“好孝顺的指挥使大人，”林太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这大半夜的林慕尚也不清楚为什么父亲会到。

进门才知道是柳依儿去请了人来，她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林太师，只是没说她故意将林慕尚带去她的房中，这对林太师也不重要，纳妾纳妾，不就是为了这样然后传宗接代么。她更是拿准了林家林慕尚唯一怕的只有林太师，在刚才那阵哭喊声被喝止了之后，一个脑筋就动到林太师头上。

林慕尚见林太师身后的柳依儿，刚才的事情犹在眼前，几步跨过去，就要揪她。

“贱人，安敢如此！”

还没到冲到柳依儿跟前，就被她缩在父亲后面躲过了。紧接着的是林太师抬手一个巴掌，将他打得清清醒醒的。

“父亲，难道要重蹈覆辙？苏芜之祸犹在眼前！”

林太师不想儿子会如此说，一愣，一时被气得堵着一口气，直直的往后倒了下去。

他也不妨父亲因为一句话有这么大的动静，忙接住父亲倒下的身子。林母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也慌忙着过来接丈夫。

幸好大夫就在旁边伺候，忙将父亲抱起，往厢房里安置。大夫也跟着进去，扎了针听说无碍，林慕尚才回到正房这边守杨怜。

她似乎很痛苦，低低的在呢喃着，凑到她耳边才听到她在说：“放我走。”明白她是何等的痛苦，但是他离不开她，他也放不下自己权势和地位。

他靠着床沿坐在地上，静静的守着她。

夜也静了下来，只偶尔有夜莺在咕咕叫几声，又陷入沉寂中。烛火慢慢的燃尽，在天空翻起鱼肚白时彻底熄灭。

杨怜在干渴中醒来，她悠悠睁开眼，想自己挣扎着起来。惊动了在她床沿在打瞌睡的林慕尚。他见杨怜醒了，猩红的眼睛望着她笑了笑。

她一看眼前人，前面的青丝因没戴网巾散落了下来，下巴一圈都泛着胡茬的黑青，眼睛像是被人打过一般，又红又肿。

“你怎么了？”她沙哑着嗓音问。

林慕尚心疼的摇摇头，眼泪莫名的因为她的这句关心奔涌而出，他从小到大，从未哭过，更未在女人面前哭过。他和杨怜成亲也不过才三四年，所有的眼泪都在这几年了。

“我渴了，”她愣愣的说。

他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她真是渴急了，将他倒来的一海碗茶都喝尽了还要，他忙将被褥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着，才又去倒水。

一碗又喝尽了，她看着林慕尚问：“孩子呢？我想看看。”

她摸到自己的小腹平扁，但是忘记了孩子未到产期，只想着生了下来了。

林慕尚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睡下，尽量避免着和她目光接触。

“我叫你孩子抱来我看看。”

林慕尚正安放她睡下，听她这么说，眼睛一阵酸胀，闭眼一眨，泪水滚落在她的额头。她伸手摸了摸额头上还温热的泪珠，看着林慕尚的样子，不用猜便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死死的揪着被褥，放声哭了出来。林慕尚一把抱住她，将她围在自己的怀抱中，她那么柔弱。

像抱着一张纸，那么瘦弱，他怎么忍心伤她。

“滚开，”她一把去推他，但是因为太过虚弱，只轻轻的推动了一下，声音也是颤抖的。

林慕尚自来霸道，但是对于杨怜，除了她要走之外，他什么都能忍受。所以在她这声有气无力的吼声，在他这里很有用。他轻轻放开了她，从她的床上退了下来，跪在她的床前静静的看着她。

“你起来，等你母亲看到了，又要怪我了。”

林慕尚想了一下，站起身拿了凳子准备在她床前坐下。

“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快要放下凳子的手僵住了，定定的望着她的脸，良久才慢慢放下，悠悠的转身出去。他不放心，将素容、玉莲几人叫来看着。

素容进去一看，她在床上躺着流泪，枕头上湿了一大片。实在心疼，跪在床前跟着一起哭。

“你不说宽慰宽慰二奶奶，怎么反倒和她一起哭了？”玉莲一脸忧愁的看着素容。

她才收了眼泪，手紧紧的攥着杨怜的手，不停的摩挲着。

“小姐，不要哭伤了身子。”

“素容，我该怎么办啊？你抱给我看看好不好，就算是死的你也抱给我看看，”杨怜趴在床沿，反手拉着攥着她手的人。

素容忍了半日，还是没忍住，“孩子实在可怜，二爷已经叫人好生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