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站了一会儿，确定殿中无人后，眼神开始四处飘忽。

不似父王宫里庄重肃穆，她每次去都不想多待。

这里更像一座大的佛殿，给人祥和安宁的心境。

“丫头！”

一声温厚有力的声音响起。

阿音找不到声音，遂跪在地上准备好的蒲团上。

当云晟王从侧面走出，阿音头也不抬就喊。

“爷爷好。”

云晟王道：“抬起头来。”

阿音歪头看，这与她想象中的王不一样。

眼前完完全全是一个老者。

白发苍苍，面皱枯萎，只有那一双浑浊的双眼透着精明，与寻常八九十老头不同。

云晟王似能看穿她心思。

“怎么不屑见我这个老头子。”

阿音摆正头笑：“没有没有，圣上您风华正茂。”

云晟王看她嬉皮笑脸的样子，久久沉默不语。

阿音蔫了。

垂头摆弄裙装上的萝绳，一会儿打个结，一会儿解开。

不知过了多久，腿麻无知，阿音开始在心里对丰岚生气。

因为云晟王根本像他所说，慈祥和蔼，与人亲切。

“起来吧！”

阿音撑着腿起身，打算告辞。

却见云晟王随地坐在地上，拨弄一盘散棋，甚至身下连个蒲团都没有。

阿音话没说出口，云晟王冲她招手，“过来帮我把棋子摆放好。”

阿音悻悻走去，一屁股坐在对面，把混合的散棋摆放在棋盘上。

云晟王道：“我记得你叫明音？”

阿音微笑，恭敬道：“明音拜见云晟王，父王让我替他向您问安。”

云晟王笑笑：“安、安！”

“没想到加冕与圣女的女儿竟然很爱笑。”

阿音接不了话，指着棋盘道：“棋子摆好了。”

“会下棋吗？”

阿音摇头，云晟王自言道：“棋圣的女儿不会下棋，说出去都让人不信。”

阿音无语，也懒得解释。

“你是不是以为我老糊涂，不知道你流落乱世多年。”

云晟王又一次说中阿音所想。

阿音只觉后背冒汗，父王说得没错，云晟王就是一只笑面老狐。

云晟王睨她一眼，“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别跟加冕一样，把我想得是只糊涂老臭狐。”

阿音气息一滞，脑子疯狂冒出饕餮盛宴。

“我这里没有吃食，把嘴上的哈喇子收起来，女孩子家家，怎好让人看笑话。”

云晟王再出言，阿音吓得直接用两条胳膊把嘴捂住。

眼珠子不安转动，祈祷老天赶紧放她离开。

云晟王更乐了。

一盘棋刚好下完，“陪我下一盘棋，我就放你离开。”

“不会，不代表你不会行子，来一盘。”

阿音欲哭无泪，硬着头皮把棋子摆放好，对弈开始。

黑先白后，阿音先行。

落子无悔，九子三围，阿音汗起。

扭十子，长一方，气绝棋尽，阿音败。

云晟王大笑：“我赢了棋圣的女儿。”

阿音自是不服，“圣上棋高艺绝，胜我一个愚者，不算荣光。”

云晟王却不在乎，合了棋盘，颤颤巍巍起身。

那样子，哪像一个帝王，阿音生怕他一个不稳，栽在地上。

“丫头倒是搀我一把，摔了你是有责任的。”

阿音啪啪在内心给自己两嘴巴子，忙搀云晟王在殿内慢慢行走。

行走间，云晟王步履停停顿顿，佝偻的身躯越发沉重。

“到底是年纪大了，坐不久，站不久，连走路都还要人搀，老了、老了……”

阿音探了脉，搀扶的双臂更加稳当。

云晟王笑问阿音：“你同你父王，也会悄悄切脉？”

“听丰岚说，加冕病噩缠身……”

阿音脸色爬上忧愁，低下头说：“父王身体已是空壳强撑，他不想让人知道，一直瞒着。”

云晟王叹口气，“生老病死，生为帝王，同样逃不过。”

“如今你回来，加冕肯定要为你计划好今后一切，你应该早做打算，好让你父王安心。”

阿音淡淡一笑，点头。

云晟王看她一眼，又说：“你觉得丰岚如何？”

阿音回：“王兄志向高远，腹有良谋，当是成大事者。”

“你倒是很看得起他。”

阿音反问：“难道圣上迟迟不传位，不是再等一个能担大任者长大。”

云晟王不禁觉得自己小瞧了她，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确实再等。

“青衿之志，履践致远，他得靠自己本事得到。”

云晟王放开她，步履稳健移至几案前坐下。

阿音骄傲抬起头说：“有我在，王兄谋事当成。”

云晟王默然半晌，道：“你记住你今天的话，不论将来发生任何事，你都要站在丰岚身边。”

这一点，毫无疑义，阿音无需回答。

云晟王唤朱耀拿来笔墨。

阿音远远看着，云晟王在她送来的鎏金盘中取出一样东西，然后提笔写下什么。

途中，朱耀表情复杂瞥了一眼。

云晟王使用了王印，并让朱耀把鎏金盘重新封存。

封存好的鎏金盘交到阿音手中，云晟王道：“加冕所托之事，我已经答应，你答应我的事，是在承乾宫里所应，是不能反悔的。”

阿音不明，“我为什么要反悔，圣上与我父王做了什么交易？”

云晟王盯着她道：“这是一张可有可无的两国王诏，你只要记住今天的话，把王诏交到你父王手中。”

阿音不再问，跟随朱耀出了承乾宫。

丰岚与宴娘已在等候。

见到丰岚，阿音甩去烦丝，跑过去：“王兄来了，怎么也不进去，害我圣上拖着下棋，还嘲笑我。”

“圣上无诏，我不能进去。”

阿音不满，附在丰岚耳边说：“你欺骗我，他根本就不是个温厚慈祥的爷爷。”

丰岚笑笑，带着她往东宫去。

阿音一路碎碎念，将自己心里话被云晟王看穿的糗事说给丰岚听。

东宫里，阿音老实坐在殿厅。

云晟言披着薄毡出现。

“小岚！”

“兄长！”

丰岚拉着阿音介绍。

阿音端正向云晟言行礼：“明音见过太子殿下。”

“我经常听小岚提起公主，也算是与你相熟，公主便同小岚唤我一声兄长吧！”

阿音竟然发现他在笑，笑起来的样子与丰岚又添几分。

遂亲近不少，蹲在轮椅旁说：“太子哥哥好，唤我阿音即可。”

云晟言半愣，随即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