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苏将她翘起的头发一一顺好，放下手，柔声道：“可是，也许还有一些有天赋的人，他们也需要有师父的指导，也需要内门提供资源。如果你是唯一的小师妹，他们就没机会接触这一切了。”

狸栀振振有词：“蓬莱有七十二峰峰主，他们可以拜其他师父嘛。要不你再努力一下，跨过金丹，开第七十三峰，让他们来拜你为师。到时候你想收多少弟子就收多少，收他个七八百个。”

秦砚苏失笑。

这是一个鲜活的小姑娘，她任性，甚至还有点自私，却又把一切摆出来，活得坦坦荡荡，坏得明目张胆。

他问她：“一定要如此吗？”

狸栀认真点头：“我会好好修行，有我一个，可抵千千万万。”

“一个”，可以抵得过“千万个”吗？

今晚的月光太柔和了，此时的宁静与美好，勾起了秦砚苏的心绪。

他在救人和追魔之间果断选择了追魔，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哪怕是在与那团魔雾交手时，他心中也一直记挂着这个快要入门的小师妹。

七十二峰金丹峰主，门下弟子加起来也不过百人，这不代表他们吝啬于收徒，只是符合期望的弟子实在太少太少，就算真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弟子横空出世，那也是众人哄抢的对象。

储明道君一心扑在老婆身上，对于收徒弟一向不感兴趣，连秦砚苏这个唯一的大弟子，都是下山时偶然捡到的。如今，又有了小狸师妹，已经算是意外中的意外，之后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

最最重要的是，这是她主动地、明确地向他提出的第一个愿望，他不忍心拒绝。

“好。”他听见自己郑重许下承诺，“我答应你。”

太一只是一块玉，并不懂人类的感情，它化出翅膀在两人身边转了一圈，十分不解：『小狸栀，你明明知道的，不出一年，储明道君一定会收慕凌霜为弟子，为什么要让秦砚苏做下这个承诺？』

狸栀面上一脸感动，内心却十分冷静，回答太一的疑问：『啊，我是故意的。』

秦砚苏是个君子，素来做事问心无愧。但狸栀就是要想方设法让他有愧。

许诺下的事情却食言了，就会心怀愧疚，杂念丛生，一朝闻道，必定百念俱显。

呵，慢慢来吧，她是很享受这个过程，种心魔什么的，她最在行啦。

秦砚苏再三叮嘱她最近不要乱走动，得到了肯定答复后，就匆匆离开。今夜的事情太多，他作为事件的唯一目击者，为了狸栀已经耽搁太久，必须尽快到场。

狸栀转过身，哼着歌，心情很好地回房了。

太一好不容易理清这弯弯绕绕，有些难过地说：『小狸栀，你这么做，不过是仗着他喜欢你。』

狸栀眼睛一亮，开心地说：『对哦！他以前也是仗着我喜欢他，大行欺骗之事。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这样看来，上天还是很公平的呀。』

太一不想说话了，把自己拉成长长的一条，盘在狸栀的脖子上。

狸栀失笑：『你是围巾吗？』

太一闷声闷气：『围巾还能保暖，我只是天地间的一团气，好废的。』

狸栀知道它在别扭什么。她在世上多久，长生玉就陪了她多久。它心思单纯善良，将狸栀当做最亲近的人，此时不过是在讨厌它自己的无能为力。

狸栀张了张口，不知怎么安慰它，干脆转移话题，问：『太一，第一世的时候，有听闻魔物入侵蓬莱吗？』

太一想了想：『我没有印象。』

狸栀“咦”了一声，觉得这个事情很奇怪。

按理来说，重活一世，就算有些事情能改变，但都应该是有迹可循的。

比如狸栀入了蓬莱，然后会成为一名符修，又或者她入了终南紫府，然后会开始修习阵法。这一切的变化，都是需要有个因，才会导致果。

可是如今，平白无故的，怎么就会冒出个魔物来？

等等！

也不能说是平白无故，至少今天还是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原本该死在仙子崖下的倒霉鬼沈君昊，因为狸栀的缘故侥幸逃脱。

这么一想，秦砚苏遇到魔物的时候，刚好是他准备来救他们三个的时候。所以，会不会魔物出现的目的，就是阻拦秦砚苏前去营救？

只是魔物没料到秦砚苏本人战力那么强，在对付它之余，还能抽空让别人去搭救。更没想到的是，他委托的恰好是以飞行见长的龙族，所以众人才能顺利逃脱。

所以，搞不好魔物的出现，和他们几个外门弟子还有点关系的。

恰在此时，弟子令牌亮了起来。狸栀打开一看，不出所料是应子晋发来的消息。

应子晋：“如今蓬莱紧急封山，我不能回龙宫了(T＿T)。”

狸栀：“你回龙宫干什么……不对，这不是重点，为什么要封山？”

应子晋说：“秦砚苏在魔物体内打了追踪符，那家伙一时半会儿摆脱不掉，只能隐藏。但秦砚苏的符多霸道啊，即使隐藏了，多多少少还能察觉出来。”

狸栀：“所以说魔物还在蓬莱，你们要关门打狗？”

应子晋：“没错。”

随后他画风一转，“小狸师妹，你有道侣吗？”

狸栀：“这位师兄，我才练气，正是该好好学习的时候，不能早恋。”

应子晋：“哦。那你以后有这个想法可以找我，我还挺喜欢你的。而且我还有钱，等哪天我们相看两厌时，你还可以提分手费。”

狸栀：“……”

妖都是这么直白的吗？

狸栀：“好的。”

把弟子令牌往床上一扔，她也借机钻进了被子里。

狸栀睁着眼，望着屋顶出神。

应子晋这种性格分明的人，就算与他没有交集，也会留下深刻印象。可是在她记忆中就根本没出现这么一号人。

现在想来，她第一世的记忆真的苍白得可怕。

她只记得自己喜欢秦砚苏，小师妹不是个好人，秦砚苏和小师妹联手欺瞒她，让自己最终死在魔君的手上。

她还记得零零碎碎一些小事，除此之外，很多事情狸栀也是模模糊糊的。她第一世的记忆相比之后几世来说，真的太残缺了。

再者，她对秦砚苏的爱来得莫名其妙，仿佛是初入师门的一见钟情，又仿佛是某天月下的见色起意。

她喜欢他，又热烈又赤忱，可是这种爱意从哪来？

狸栀细细回想，居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还有，在她记忆中，和秦砚苏平日并无更多交集，连说话的次数也少的可怜。可以说，他对她是漠然而有距离的。

可是……

狸栀想起梦中秦砚苏对自己的态度。

她毕竟是一个游历了上千年的修士，更何况还混过几百年以情爱问道的合欢宗。如果说第一世的狸栀还不懂秦砚苏那种忽冷忽热的态度是为什么，那现在的狸栀哪会不明白？

那种别扭的、隐秘的心思，在这么多年，她已经从旁人身上见过无数次了。

梦中秦砚苏，居然和她那些追求者一样喜欢自己。

狸栀越来越觉得，所谓的那个梦，其实就是自己丢失的一部分记忆。

“太一，你说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吗？”她喃喃自语，不等太一说话，又自问自答到：“当然没有。”

看来，除了报复秦砚苏，她很有必要再进入上古羲豢符查找一番，看看自己到底忘记了多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