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恩感觉微微眩晕，急忙从空间里抓出一把药，趁迪卢克精神恍惚，没注意到的时候，把药往偷偷嘴里一塞。

酸麻苦辣冰，各种奇特的味道直冲脑海，乔恩刹那清醒，睡意全无。

迪卢克没注意到乔恩的小动作，他低着头说：“我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是我唯一的审判官，我接受你对我的一切判决。”

乔恩眨了眨眼，驱散掉了眼前冒出的金星，他苦笑着说：“我有什么可对你审判的呢？犯了错的人，明明是我才对，我是个逃跑的胆小鬼……”

迪卢克豁然抬起头：“逃跑？”

乔恩的手指颤抖：“是啊，我根本不敢面对强大的恶龙，你们都在努力战斗，而我，转身逃跑……”

迪卢克的声音轻得似乎在梦游：“你是说，那天，你早就跑了？”

乔恩低下头，小声的说：“是的，对不起，我没有做出最好的决断，害得你们……”

迪卢克深呼吸：“你先起来，别坐在那里，太危险了，把手给我。”

迪卢克向坐在高塔边缘的乔恩伸出手。

乔恩握住了他的手，借着力站起，却一个踉跄，一头栽到了迪卢克怀中。

迪卢克急忙扶住他：“怎么回事？你身体不舒服吗？”

乔恩反手紧紧抱着迪卢克，在他耳边低语：“别动，听我说。”

迪卢克的身体果然僵住，甚至连眼珠都停止转动。在迪卢克的视线死角，乔恩又从空间中摸出了一把药，倒入口中。

咽下干涩的药片，乔恩感觉自己又获得了暂时的清明：“如果我说，那天，其实我是有机会救你们的呢？”

“你……救我们？”

迪卢克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弱小的孩童，居然在魔龙的利爪下，觉得自己能挽救他人？

乔恩哽咽着，说话断断续续：“ 魔龙……深渊之力……我能吸收……能打败……但我却逃了……”

迪卢克联想起之前净化特瓦林的事，听明白了乔恩说的话，他叹了口气：“逃跑不是你的错。以我父亲的自尊心，就算你跑出来，他也会把你护在他的身后。”

“让小孩子为他战斗，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耻辱。他只会燃烧生命，与敌人奋战到最后一刻。”

迪卢克如释重负：“你没有错。如果你觉得自己有错的话，那么我说，我原谅你。也请你自己原谅自己。”

原来，乔恩并没有看见那一幕……迪卢克此时心情复杂。听到乔恩剖明真相，他心上的枷锁，似乎减掉了一些。

迪卢克又皱了皱眉，他扳着乔恩的肩膀，想看看他的脸色，摸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你现在好像有点不对劲？”

乔恩吃下最后一片药，他的下巴搭在迪卢克肩上，双手环抱着迪卢克的腰，抱得更紧了：“等等，迪卢克哥哥，别动，先保持这样吧，我还不敢看你的眼睛。我们再说说话吧。”

迪卢克叹了口气，双手轻轻揽住乔恩的腰，让他保持平衡：“好吧。”

乔恩轻声说：“迪卢克哥哥，你似乎不太相信，我吸收了力量之后，能打败那条龙，救下……你的父亲？”

从理智上讲，迪卢克是不相信的。那时候，乔恩还只是个孩子，摔跤擦破膝盖都会马上落泪。打败巨龙？他怕是连农户养的护院犬都打不过。

从感情上讲，迪卢克又清楚的知道，乔恩，是绝对不会拿这种生死大事开玩笑。他的父亲的逝去，不仅是迪卢克心口永远的伤疤，也是乔恩心中的痛。

再加上，之前旅行者拥有的净化能力，乔恩似乎对此非常熟悉……

“我相信你能打败魔龙。那么，你会付出什么代价……”

迪卢克从未小觑过乔恩。乔恩小时候聪明机敏，现在明慧通透，计谋百出。能让乔恩落荒而逃，吸收那种力量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他根本无法承担。

乔恩闭上眼睛，叹息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父亲有可能活下来，不是吗？”

迪卢克捏了捏了自己的手指，他抱紧了乔恩的腰，说：“不，重要的是，我父亲视荣誉重于生命，他绝不会允许以一个无辜孩童的生命为代价，去救自己的命。”

“他宁可燃烧生命，像个战士一样死去。你付出的代价，你承担不起，他也承担不起。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就算他活了下来，也会日夜煎熬，生不如死。”

迪卢克严肃的说：“我的父亲，他提过你，他说过：希望小乔恩一直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我们守护这些孩子们，就是在守护蒙德。”

“你的牺牲，对他而言恐怕比死亡还痛苦。如果那时候你站了出来，他只会拼尽全力保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乔安觉得鼻头一酸：“克利普斯先生……”

迪卢克感受到，自己肩上的布料正逐渐变得湿润。他静静拥抱了乔恩一会儿，开口说：“好了，现在让我们一起回晨曦酒庄吧，你的身体状况看起来不太妙，要去检查一下……”

乔恩缓缓松开迪卢克，对他绽开笑颜：“不用检查，我有数的。我先回家啦，明天见。”

迪卢克多年来愧疚于对乔恩造成的巨大心理阴影，一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一朝解开心结，终于有了勇气，凝视着乔恩的双眼。

他的双眼如水洗过的蓝宝石，如雨后的天空，温润又动人，面具上精雕细琢的金色蔷薇花纹，完全成了那一抹蓝色的陪衬。

“……你的眼睛。”迪卢克低声喃喃。

“我的眼睛怎么了？”

你的眼睛如此美丽，遮掩了面部又有什么用呢？见过了那澄澈的蓝，便会知道，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双这样动人的眼睛了。你掩盖双重身份所用的重重技巧，完全败于自身最纯粹的美丽。

迪卢克口不由心：“……你的眼睛看起来很困的样子。”

乔恩笑道：“是啊，所以我要回去睡觉了。暗夜英雄，你也要早点睡。晚安。”

乔恩脚步轻盈，在迪卢克抓住他的披风之前，触碰到了塔上的传送锚点。光芒一闪，消失无踪。

迪卢克看着白金披风从指尖溜走，一时静默无言。

蒙德城，小巷角落，霍夫曼仰着脖子，望着高塔，目瞪口呆。

“霍夫曼，你怎么傻站在这？”

巡逻到这里的西风骑士，拍了拍僵立在这里的霍夫曼的肩膀。

霍夫曼语气飘忽：“我看到比都市传说还都市传说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