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潜入王府第九天，何言终于探听到了一条很有价值的消息。

也是拜龚延特殊的身份所赐，这次被四王爷暗招回府的修道之人中有不少都是龚延给他们牵的线。四王爷开出的薪酬可不低啊，因此不少散修家丁们都记着龚延的好呢。何言顶替了龚延的身份，想要问点什么消息倒也不算太难。

可问题是，四王爷办事十分谨慎，许多散修都只是知道自己的任务，对于其他人和事都一无所知，再加上四王爷除了银钱和必要的装备以外，并不会发给他们任何带有四王府标志的东西能证明他们的身份。因此虽然何言在这些天里已经知道了好几个他们的据点，却也不敢贸然出手。

万一到时候那些散修们死活不招，他们无法证明这些聚集起来的修道者们与四王府有关的话，那么不仅会打草惊蛇，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也就全都白费了。

如今好不容易让何言听到了一条有用的消息，何言立刻就告诉了顾知谦。

那个据点与其他据点不同，那里的散修是专门替四王爷去各方做游说的。什么贵戚权门、豪门贵胄、高门大族......通通都是四王爷想要拉拢的对象。可是如今天下太平，皇帝虽然年幼，但自他即位起就没出过什么大的纰漏，那些权贵们自然不会轻易答应支持四王爷夺位的。因此，四王爷专门招募了这样的一支散修队伍，负责去替自己取得那些人的支持，利诱不行那就威逼呗，谁家还没个重要的人或者宝贝了？拿来做要挟对于这些散修们来说就是轻轻松松的事。

散修虽然没有经过门派的淬炼，大部分都是学艺不精的，尤其是四王爷招募来的这些人--毕竟只要是在修道界稍微有点奔头的，都不会冒险去跟一个凡人的反贼为伍。这些人别说是对付容北顾知谦这种等级的高手了，哪怕是只在普玄山或贞华宫学了两年的小徒弟，要收拾这些人恐怕都是绰绰有余的。但是，若要这些人去对付普通的凡人，那可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四王爷也是清楚这一点的，但招募的依然都是没有门派背景的散修。毕竟他可是个要造反的人，各个修道门派不论大小，哪个不是门规森严的？再加上自从静贤门和清幻阁倒台以后，整个修道界被普玄山和贞华宫带领着，充满了清正之风。这有门派背景的修道者固然比一般散修厉害，但对于四王爷来说却是后患无穷的。况且四王爷招募散修的时候，先皇还没有找上容顾二人呢，因此对于四王爷而言，他要谋反诚然是一件大事，但是他要对付的却都只是凡人而已，杀鸡焉用牛刀，因此普通散修对于四王爷来说，能力够用而且风险低，已经足够好了。

可是就算四王爷再谨慎，毕竟这一队人马是代表四王府去进行各方游说的，身上没有个能证明身份的物件怎么行呢？

何言清楚，看来这次案件的切入点，就是这个据点了。只要龚延能在这据点中看到熟人，汪栋就可以立刻命人对该据点进行清剿--当然，汪栋和衙役们只是去充门面的，主要出力的还得是普玄观和贞华堂的弟子们。

这次的行动十分迅捷，衙役是随着他们一起来查三王爷案的陪都衙役，汪栋之前安排他们一直藏在文德府外了，并没有用到文德府的衙役。在清剿散修据点的同时，大批的衙役以及普玄观和贞华堂的弟子们在自家观主堂主的带领之下包围了四王府和文德府衙。汪栋还借调了西南守军与弟子们配合，将何言这段时间打探出来的据点全部都握在了手心里。

散修哪敢跟普玄观和贞华堂的人硬刚啊？那些普通的家丁就更不用说了，哪怕是黄公公，在如此声势浩大的围捕之中，也只能迅速地败下阵来束手就擒。

前期大量的准备使得这次的行动十分顺利，接下来就又是大量的审讯工作了。顾知谦和容北十分果断地溜之大吉，只留下了门下弟子们陪着汪栋在府衙之中，帮汪栋镇镇场子。汪栋最终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没日没夜地开始忙碌。幸好这次带来的衙役中有不少得力的，四王府中的下人们在他们过堂之前就被衙役们提前问过话了，被留下来帮忙的普玄观和贞华堂的弟子们也详细记录了被抓住的散修们为四王府都办过那些事情，给汪栋省了不少力。否则真要让他挨个审过去，非得把他累死不可。

这些放在前面审理的自然都是些小人物，就算有罪，也大多都是些为了利益而成为帮凶的。至于四王爷褚怀仁和黄公公，自然是先被分别收押在了地牢之中 。汪栋打算先从其他人那里将四王爷的罪行了解得差不多了，再给他无法反抗的最后一击。

直到审四王爷和黄公公的前一天夜里，消失了好久的容顾二人才终于来文德府衙，打算听审了。

二人特意带了许多好吃的前来慰问汪栋，汪栋退堂之后一回后衙，就发现从佳肴美馔到水果点心，无一不在餐桌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汪栋此时已经累得有进的气没出的气了，也没跟他们客气，一屁股坐下之后就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顾知谦和容北已经吃过晚饭了，这些菜肴就是专门带给汪栋的。顾知谦见他忙着吃，眼看着一时半会儿也问不了什么正经事了，于是索性也拿过了个蜜桔，一边剥皮一边打量汪栋。

细一打量之下，把顾知谦给吓了一跳--只见汪栋眼窝深陷、眼下乌青，一脸的憔悴，整个人看起来甚至都比几天前干瘪了不少。顾知谦忍不住问道：“汪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这审讯确实任务很重我也知道，但你也不至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吧？”

汪栋刚刚一大口咬下了半个狮子头，此时塞了满满一嘴，说不出话只好连连摆手，好不容易才把那半个狮子头咽下去，“倒也不是，其实大家还是到了饭点就吃饭，晚上该睡就去睡的。哪儿能真的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啊？我又不是什么黑心老板。”

“可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有在按时吃饭睡觉的啊。”顾知谦继续打量汪栋的黑眼圈。

汪栋放下筷子搓了搓脸，“我......我也没办法啊，这案子越往下审就越触目惊心，我这又担心四王爷要是死活不认的话该怎么办，又想着该怎么收拾四王爷留下的一堆烂摊子--你们懂的，就是安抚百姓之类的，我哪里还吃得下睡得着啊？”

“这种事情也不是你吃不下睡不着就能解决的吧？”顾知谦皱眉，“再这样熬下去你的身体就该垮了，你垮了谁能顶得上你的位置？”

汪栋满怀希冀地看向顾知谦和容北。

容顾二人连连摇头，“你可别看我们啊，我们只是来帮忙的，又不是官府中人。再说了，你们这按章程该怎么审案该怎么判决该怎么安抚民众之类的，我们俩也不懂啊。”

汪栋泄气--确实，这些人的判决和整个案子的善后，必然是要按着朝廷的律法章程来的。这两个人都是修道界的大哥大了，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繁琐的章程呢？

“我还不至于到要垮的地步，”汪栋叹气，准备继续用这一桌美食来慰劳自己--谁让自己没人替呢？看来这官升得太快也不全都是好事，“就算不行，大不了喝碗老参汤之类的提提气呗，这你们总不会也推说没有吧？”--能坑一点是一点吧，汪栋想着，就算没人替自己，至少老参也是很珍贵的。

顾知谦和容北摇头，“还真没有。”

汪栋前伸着去夹菜的手就这么僵在了桌面上。

“真不是我们小气，但是这补药也是药，哪儿能这么瞎吃啊？”顾知谦见汪栋的脸色好像比刚才更差了一点，赶忙解释道：“你可别学那些肥头大耳的富户贵戚之类的，有点闲钱就使劲补啊，他们还以为这样吃能续命呢，其实到头来都是一身富贵病。是药就最好还是遵医嘱去吃，更别说是像老参那种药力强的了。我和北北身边可是有知义师兄那个神医的，你说他会不会允许我们自己瞎吃药啊？这种东西他压根儿就不会给我们的，凡是他给我们的药，那用法用量也都是千叮咛万嘱咐了的。所以我们说没有，是真没有，不是糊弄你的。”

汪栋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你明天就准备这个样子去审四王爷和黄公公吗？”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容北突然问道。

正在埋头苦吃的汪栋闻言，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对啊，怎么了？”

“那个黄公公先不提，但四王爷好歹也是个王爷，就算没有实权，能做出这种大案的人不可能没见过世面。说实话，就你现在这个面黄肌瘦萎靡不振的样子，根本没有一点威严可言，公堂之上，恐怕你无法镇得住他的吧？”容北慢条斯理地，每一句话都扎在了汪栋的心上。

汪栋瞬间觉得碗里的鸭腿都不香了，深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胸，试图做出一个威严的表情来。

不过他也没威严多久，就从对面容顾二人的眼中看到了怜悯。

汪栋恼羞成怒，“不至于吧？我最近是累了点，但也不至于看着像乞丐吧？你们俩怎么好像是在看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一样啊？”

顾知谦和容北赶忙收敛眼神假装没事，继续一个人剥桔子一个人吃桔子。

汪栋这下子彻底颓了，“那怎么办啊？这眼看着明天就要提审了，总不能因为我的问题而出岔子啊。”

“汪大人不必担心。”顾知谦把新剥好的蜜桔继续塞到容北嘴里，安慰汪栋道：“要是单单只是形象的问题，这个好解决，包在我身上。不过至于其他的，那可就要靠汪大人自己努力了--毕竟就算形象威严，可你要是有气无力的，那不也白搭么。”

汪栋一听顾知谦这话，立刻就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对于这种程度的修道者来说，区区形象问题，岂不是随便给自己施个法贴个符什么的就搞定了么？好歹还抱着这么两条粗壮的大腿呢，自己刚才居然真的开始担心明天的形象问题了，也真是杞人忧天。

汪栋继续沉迷美食无法自拔，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正跟容北咬耳朵的顾知谦，以及忍笑忍得十分辛苦的容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