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杰一连几天，白天练射箭，晚上缠着万娇给他讲杜预的事迹。

万娇头两天还能跟他一起读书，解释一番。上官杰这才知道，杜预竟然是他姑祖公。过了几日，万娇自己身体不舒服，不耐烦道：“妾身有孕，左右烦躁，王爷真是不解风情，且自己去看吧。”

上官杰只好讪讪要走，一名侍女没留意，将一碗安胎药撞在他身上，药汁洒了他一身。那侍女连忙跪下，伏低身子。

上官杰还没说什么，万娇却道：“这都是王爷干的好事。活该。”

上官杰不服气，问道：“娇儿你是怎么了，这哪里是孤的错？”

万娇冷哼一声：“你许诺把那兰儿脱奴籍嫁给石开山，带得好头。如今王府里的奴婢都野了，巴不得找个有功的将士嫁了，好离开王府。你看看还有谁用心做事？”

熊姝赶紧和稀泥，道：“那石开山是个痴情郎，兰儿没脱奴籍也愿意娶。你问问哪个将士愿这么做？姐夫那是成人之美。姐姐要觉得侍女不贴心，咱再找过一批就好了。你还怀着孕，不能动气。”

熊姝又对着侍女道：“你还跪着做什么，快去给王爷换身衣服。”

上官杰只得跟着去换了身衣服，出了东殿，又去找内史胡敬。

胡敬正好也在找他，连忙禀告道：“王爷，朝廷邸报到了，梁王上官融几日前畏寒畏冷，病重不治，驾鹤西去了。”

“啊？八爷爷死了？”上官杰回忆起在洛京看到上官融的模样，虽然两人之间有过争执，但是他给自己加的冠礼，取的字，又把典校都尉传给自己。这点点滴滴的情义叠加一起也是难得，听闻他的死讯叫人又难过又心酸。

胡敬又道：“朝堂上对他的谥号争论不休，最后定位为‘灵’字。”

“孤不懂，灵字是好谥还是恶谥？”

“王爷，灵字可不是什么好谥号，谥法曰：不勤成名曰灵，乱而不损曰灵，极知鬼神曰灵。梁王曾经历担任过赵王的丞相，赵王无道谋逆篡位，梁王没有一句劝谏，此谓不勤；赵王、齐王、长沙王前后掌权，梁王稳居九卿，又谓乱而不损。朝堂大臣说他国乱不能匡，主颠不能扶，故议定了这个谥号。”

那梁王执掌校事卫几十年，干过多少不为人知的事，说他极知鬼神好像也没错。如此说来，梁王谥号一个“灵”字倒像是合情合理。

上官杰却道：“你们不懂，朝廷的人也不懂。八爷爷一生有帝王之才却行隐臣之事，忠心耿耿，不该死了还得个恶谥，背负天下骂名。孤要上书朝廷，为他争一争。”

胡敬叹道：“来不及了，这谥号朝廷已经定下来了。除非……”

“嗯？”

“除非皇太子……或是下一任天子公开讨论，有理有据，方可以改谥号，重新定。”

上官杰无奈道：“若是孤说话管用，等三哥醒了，一定要给八爷爷争一争。”

胡敬却道：“王爷，梁王无子，如今朝廷议了个恶谥，诸王谁敢将儿子过继给他。怕是梁国要国除了。”

上官杰一愣，说道：“他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会没有儿子，年轻的时候都不播种吗？八爷爷太惨了，听了叫孤心酸。”

胡敬想了想，却道：“梁国国除，或许是一件好事。”

上官杰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听胡敬这么一说，面有不快道：“你不懂八爷爷，在这里乱说，他身死国除，好在哪里？”

胡敬缓缓道：“伪汉征北大将军冯云攻取了豫州的沛郡，收降了谯国，正在攻打汝阴郡。梁国就在豫州中心，东边是沛郡，南边是谯国，也受冯云的兵锋威胁。本来梁国的封国兵和豫州刺史刘桥互不统属，各自为战。

如今国除，梁国改为睢阳郡，应归豫州刺史管辖。赵王齐王之乱，豫州残破，唯梁国风平浪静。刘桥得以整合梁国之府库钱粮、兵甲士卒，这下子实力大增，破贼有望啊。”

梁王久任典校都尉，几任皇帝分批给他行校事卫之事的活动经费，积攒了大量金锭。钱财之多，以亿万计。刘桥得了梁国府库，简直富可敌国。

上官杰听了之后，震惊不已，喃喃道：“八爷爷生前为朝廷做了许多事，死后竟然还能帮着朝廷破贼，说他‘极知鬼神’真的是一点都没错。”

胡敬心道，你刚才还说“灵”是恶谥，要上书劝改，现在又说梁王极知鬼神，不是自相矛盾么？真是个傻王爷。

上官杰还想让胡敬给自己讲书，学一学姑祖公杜预的事迹，不料胡敬却要告退。

胡敬解释道：“广德上次历经伪汉攻城五日之久，城防要重修，下官还要安排青壮，分发钱粮，以备将来战事。临近年边，广德三县还有许多公务要理顺，叫百姓内安。”

这些都是眼前广德最紧迫的事，上官杰想了想，便叫他去忙，不再打扰他。自己取了弓箭，在箭靶上写着李辰、史冰字样，自顾练起射箭来。

转眼到了正旦，已是新年，文武官员照例来王府拜谒，由王爷赐酒，众官口称千岁，给王爷祝酒。

战事未了，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

周霸便上奏道：“王爷，末将有个好消息，说出来给诸位助兴。”

上官杰问道：“什么好消息？”

“前几日，北面刘桥得原梁国精兵，与冯云激战，冯云战败，退守谯国。南面，庐阳乱了。城内义军冲破了他的府院，史冰生死不明。看来伪汉气数将尽。”

果然是好消息，萧彦儿默不作声，与鱼向东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原来，萧彦儿一把火烧了居巢大小粮仓，引发了一系列后果。庐阳之乱，便是矛盾集中爆发。

史冰听闻居巢粮仓被焚，怒不可遏。但几万大军，没有粮草如何过活。他一面下令催促建邺方面日夜兼程，运送粮草过来，另一面，为了安定军心，放纵士卒对庐阳境内有粮者进行勒索。

庐阳城破之日，本来就被劫掠过一次，现在人心不稳。

史冰的士卒在城内横抢，开始只是针对富户，也只问粮草；后来有的士卒污蔑中产者为富户，抢掠粮食，又劫财货。没抢到的人眼红，如法炮制。

形势直转急下，根本控制不住，除了实在穷得四壁透风的贫民，其余皆被抢掠。这个过程中，又出现了欺男霸女，全家灭门等恶性事件，庐阳百姓无论贫富，都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