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娇娘
作者:鹿有酒 | 分类:古言 | 字数:6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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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东君已老(2)
灯火幽暗中,云梨看到他戴着自己亲手织就的额带,他晒黑了不少,整个人也精瘦了。
可那是他吗,还是说只是一个梦而已。
韩星年蹲在榻前,眉眼生温。莘柳生前曾给云梨制了几粒丸药,他将丸药喂给云梨,而后握住云梨的手背贴在自己脸颊,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
直到云梨终于清醒,她未来得及开口,只那双眼里突然迸发出的神采,让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云梨认出他了。
于是韩星年俯身下去贴住她的背,将她扶起后牢牢抱在怀中。
云梨没有力气,她只能靠在他胸前垂泪,双手紧紧地、一刻不敢松地攥住他的衣襟。
直到她再次恢复一些精神,这才虚弱开口:“他们说你娶妻了。”
韩星年刮了刮她的鼻尖:“是娶妻了,娶的你呀,忘了吗?”
“淳于澜呢?”她问。
韩星年抚着她苍白的脸,怜惜至极:“只是一个幌子,不这样闹大辞风不会信,这会他恐怕以为我还在西南。”
“皇寺人马众多,你是怎么避开的?”
韩星年轻言:“有个人欠了你,他还给我的。”
云梨稍一沉思,便明白了他所说之人是谁。
“他今日愧疚,于是帮我;来日觉得愧对他人,还是会将我往深渊里推。”
韩星年摇头:“他活得不清楚。”
言罢看了眼云梨:“你现在可能动弹?”
云梨这才问:“湷儿呢?”
韩星年反应过来她是说那个婢女,于是回道:“把她打晕扔到耳室去了,没有大碍。”
云梨紧盯着他:“除了你,还有谁来?”
“仡宿尔,”韩星年松开她的手,亲自替她穿上丝履,“银骑卫护卫周全,擅用毒术,留下始终是个祸患;还有辞风,无论我们走到哪一步,他总有防范,亦不能留。”
他刚要扶云梨起身,便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吵嚷。
韩星年眉峰一凛,沉声道:“仡宿尔被发现了。”
云梨抓住他的胳膊:“你们此行有多少人马?”
“一百余人。”
云梨便摇头:“你带着我走不了的。”
韩星年拉住她的手:“我与姚景容已经拿下北方和西南各部了,我有万全把握,在三个月内一定颠覆了沈临佑的王朝。”
“那我等你,我会等你。”
“我等不了。”韩星年不肯放手。
“只有三个月而已,我会撑下去的。”
“怎么撑?”韩星年双目腥红,从他看到云梨开始,他的怒火便没有压制下去过,他努力不去注意,可一想到云梨所受的磨难,他就比自身凌迟还要痛苦。
他抚着她的脸,声线都在发颤:“他打你了是不是?”
“只有一次。”
外院熙熙攘攘,叫喊声此起彼伏,响动越来越大。
云梨贴着他的掌心,她努力绽出一个笑容:“你走吧,我会等你来接我,届时我们一起回南荒,回到小凤凰和云泽身边。”
可他不愿放手。
院外,史谊等人冲将进来叫喊:“仡宿首领被卫尉军困住难以脱身!”
云梨狠下心决绝道:“史谊,你带他走。”
韩星年发指眦裂地被他们拖出院外,手上倏然落空,他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梨娘,你等我,我绝不会食言!”
竹影白墙,青瓦碎砾。
首尊立在墙下,睨着眼前人嘲噱:“手下败将,莫非也要与你那美娇妻一样来送死?”
仡宿尔弯刀掣去,被首尊横刀阻隔,“我记得,你那小新娘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罢?可怜啊,婚仪未成,就先殒命。”
仡宿尔上下挨了数刀,莘柳临死前的面靥在他眼前浮现,他回首盯住首尊的背影,弯刀凌旋而去时,果然又被他阻下。
竹叶微颤,雪沫四溅。便趁此时,仡宿尔取出腰间匕首凌跃上前耸然插入首尊肩膀。
短刃虽不足以要他性命,可也拥有巨大的杀伤力。绫衫被划出撕裂的响声,首尊硬生生受下这刀,却不见他有半分势弱。
两人近身搏斗十余回合,不多时,韩星年领兵杀退卫尉军,两人合力进攻,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首尊渐渐支撑不住,不过一个不慎,就被韩星年砍裂腿骨,他支撑不住跪在石砖之上,仡宿尔血涌帛裂,他将弯刀抵在首尊脖颈,脚底碾着他的腿骨道:
“她叫莘柳,而你这种死士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无法拥有,你们又是什么杂种?”
言毕,他手起刀落,一刀绞下首尊头颅,抛去林中。
此次他们能够顺利进入皇寺,完全在于韩星年自导的那场婚嫁大戏,让沈临佑误以为他被围困不得已向淳于氏低头。
这回了结了银骑卫首尊,也算是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几人撤出皇寺来到山脚,却又不期然遇到另一支眼熟的军队。
看到为首的将领时,仡宿尔当先勒了马,他毫不客气讥讽:“当沈临佑走狗的滋味如何?他可有封你个三公大臣做做?”
仡宿丹立在百米开外,他似乎沧桑了不少,一点也不似当年在南荒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半晌后,他用南境语道:“阿尔,你是我的胞弟。”
他只说完这句,便领着麾下的南境大军转身离去。
仡宿尔一时有些错愕,后面追兵将至,他未敢耽误,和韩星年等人火速打马经过,走远后他才忍不住回头看了兄长一眼,最后仍是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这样逐渐远去。
正院内,沈临佑脸色铁青地坐在案后,约摸过了两刻钟,盛晖鸣半臂是血的回来报曰:
“他们这次有备而来,银骑卫首尊被杀,我方死伤十余人,苏姑娘也不见了……”
“除了仡宿尔,还有谁来?”
盛晖鸣捂着伤口,气息粗重:“韩星年。”
沈临佑“唰”地一下站了起来:“不是说他刚成婚吗?”
他脸色铁青:“叫辞风来!”
常敏刚走到门口,沈临佑又叫住他:“慢着——”
众人回头看向他,却未等到下文,只看沈临佑衣袍翻飞冲进雪幕,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彼时湷儿已经醒转过来,她受惊不小,云梨正在给她冰敷伤口。
沈临佑一掌推开门扉,看到云梨坐在杌子上,当先松了口气。
云梨不动声色放下裹了雪的帕子,朝湷儿使了个眼色,湷儿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你见到他了?”沈临佑问得直白。
云梨摇头:“没有。”
“你学会撒谎了?”他的脸简直阴沉得可怕。
云梨这口气纯属莘柳的丸药吊着,她在他面前根本毫无反击的能力,云梨心中有了盼头,声音也软了下来:
“我没有,我一直昏睡着,湷儿被人打晕,醒来后才进来找的我。”
若是一味隐瞒湷儿受伤的实情,只怕沈临佑要愈发怀疑。
果然说完这句,便见沈临佑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他肩上的雪还未融化,就又欲转身离去。
“陛下——”云梨开口叫住他。
沈临佑脚下一顿,沉郁道:“何事?”
云梨有些踯躅:“你还要把我一个人撇在这里吗?你真的,不怕我出事吗?”
沈临佑一震,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他脑子里百转千回的,找不到一丝头绪。
云梨走近两步,眼泪沾了雪沫儿般晶莹滚落,“你对我不闻不问,就是默许所有人都可以欺辱我吗,就像在霍炀手下那样?”
“我没有。”沈临佑矢口否认,他简直都猜不透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你……那你能不能表现得明显一些,让那些人都不会再来欺辱我,我日日在这里受尽冷遇,我也会害怕。”
沈临佑一滞,望着她的面容道:“你的意思是……”
他有些不确定,脑子里就像浆糊一样,等他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不自觉地摸在了白日里被他不小心伤到的地方。
云梨皱眉轻哼了一声,她别过脸去,捂住伤口呢喃:“疼……”
还不等他开口,外面常敏来报:“辞风先生求见陛下。”
沈临佑出了门,常敏正要转身去备龙辇,却见他手里还拉着一个人。
沈临佑将自己的氅衣披在云梨身上,回头对常敏吩咐:“去正院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常敏面色微惊,弓腰应下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