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

盛惜朝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这不符合我们剑修高傲冷酷的作风。”

青衫客板起脸，训斥道：“我马上就要从这个鬼地方解脱了，你就不能笑一笑，表现的喜庆一点！”

盛惜朝看着他，完全笑不出来。

片刻后，他沉重而郑重地朝着对方俯首一拜。

“……你这年轻人啊。”

青衫客无语地歪了歪嘴，心想这年轻人啥都好，只是太不幽默。

他要是知道盛惜朝此生对司徒水相与西秦昭帝行过此等大礼，或许想法会有所改变。

“告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他摇了摇头，转身向门口走去。

每走一步，身形消散的速度便也快了一分。

行至门口，青衫客骤然止步。

“最后说一句，长明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敌人。”

他望着峰口上方的那轮明月，凝声道：“你以后的路会比我当年坎坷无数倍……长夜剑主。”

话音落时，这位名震一个时代的存在已然消失在盛惜朝的瞳孔中。

这个过程很快，也很简单。

不管青衫客生前有多么不可一世，他魂飞魄散的模样与那些普通小鬼没有任何区别。

可盛惜朝却觉得这番场景却是如此耀眼，甚至刺眼。

刺的他几乎睁不开眼，几乎泛起热泪。

腰畔，青衫剑在轻颤，微微响起的剑吟中似乎饱含着复杂的情绪。

见他呆呆地望着门口，闷声已久的司徒小幽似乎猜到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青衫客前辈……走了？”

“……是的。”

盛惜朝黯然叹了口气。

平复心情后，他转身回到角落，一把背负起司徒小幽，走到门口道：“我们是时候离开此地了。”

他的声音略显落寞，司徒小幽忍不住问道：“你本来是不是打算让青衫客前辈出手对付莫停？”

盛惜朝看着木屋中央的那具尸骨，平静道：“可惜前辈放不下他的骄傲。”

闻言，司徒小幽有些惊讶地张大眼睛。

在目睹妖兽森林中那场乱战后，她就猜测盛惜朝不仅能与鬼交流，甚至还能御鬼。

不过，她知道这一定是盛惜朝身上最大的秘密，加上她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谬，故而一直没问。

毕竟，鬼是不可见不可闻之物这件事是一个公认常识。

如今常识已被颠覆，所以她显得很吃惊。

“你要是真的想知道这件事，我会在日后告诉你。”

盛惜朝看着她那微张的一叶红唇，如此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离开这座岛。”

“你俩对峙的时候，我一直在计算时间……”

司徒小幽闻言露出一抹忧色，“根据我的推算，要是古松真如你说的那样见多识广，他们可能不出片刻就要追来了。”

听到这句话，盛惜朝目中闪过一丝警惕，缓缓转过头，望着那来时的地洞出口，沉声道：“他们已经来了。”

月光下，洞口前。

莫停那张僵尸般的脸上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一只手紧紧握着那柄卑鄙而诡异的黑剑。

古松先生与戒欲分别站在他两侧，窥天境的气息已在隐隐之中攀升不止。

后方，司徒上元与姜璀等十个被摄魂咒操控的傀儡围成一个半圆，如同一个个没有灵魂的雕塑。

“想不到在这湖心岛上居然别有洞天。”

莫停左右环顾，随即将视线移向远处木屋前的一对男女，冷笑道：“你也真的很有本事，不仅能发现这样一个地方，居然还能通过那些可怕的剑阵。”

在这如蛇一样阴冷的目光注视下，盛惜朝发现背上司徒小幽在发抖。

“害怕么？”

“有一点……”

司徒小幽抓紧了他的肩膀，“不过有你在，我又安心不少。”

“……抱歉，这一次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盛惜朝看着她，一句“你不该回来的”差点出口。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我不后悔。”

司徒小幽看着他的眼睛，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很是认真地说道：“就算时间回到当时，我还是要回来的。”

闻言，盛惜朝微微动容。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远处，嘴角挂着笑意。

然后，他开始迈步向对面走去，脚步平缓却坚定。

听到这令人心安的脚步声，伏在他背上的司徒小幽也停止了颤抖。

可是一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听到这样的脚步声，她有些难过地皱了皱眉。

这么好听的脚步声，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好一对苦命鸳鸯，这一幕真是让人感动到差点落泪。”

莫停发出一声嗤笑，嘲讽道：“如今我倒是想找一个傻瓜过来，和他说说你们那可笑的真情。”

数十丈外，盛惜朝已停住脚步，平静的目光自对面十数人身上一扫而过——判断完毕，完全没有胜算。

莫说他现在身负重伤，即便他十成状态还能召唤众鬼，也绝对无法在这些人的联手夹攻下撑过十息。

绝对。

良久，他缓缓看向古松先生，认真地问道：“为什么？”

古松先生被他看的老脸一红，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一旁，莫停不屑地斜了他一眼，冷冷道：“他只是不想死而已，这并没有错，可是你……”

他看着盛惜朝，慢慢抽出剑，一字一字道：“非死不可！”

诡异的黑剑反射阴冷的月辉，看着这道月辉，盛惜朝的脸红了。

司徒小幽察觉到他的体温正在上升，不禁抬头看向空中那轮皓月。

原来，已到了子时。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相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是九莲狐临死前留下的诅咒发作的时间。

于是，她的脸也红了，轻轻锤了盛惜朝一拳，羞恼道：“你还真会挑时候。”

“……”

盛惜朝强忍着原始的本能，无暇理会少女的笑骂。

此时发作的诅咒令眼前的绝境更加绝望。

见状，莫停也顿时明白了眼前的情况，居然看着古松先生张狂地笑了起来，自觉幽默道：“我们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古松先生一脸阴沉，寒声道：“赶紧完事赶紧走，谁知道司徒宁达什么时候会找到这里！”

闻言，莫停笑容渐敛，再次变成那个面无表情的僵尸。

杀意，毫不掩饰地从他目中窜出。

“只可惜，到了最后也不知道你肚子里那些秘密。”

司徒小幽唉声叹气地搂住盛惜朝的脖颈，幽幽道：“如果有下辈子，你一定会找到我，然后把这些心里话都告诉我的吧？”

盛惜朝想了想，淡淡道：“不用下辈子，如果你想知道，等我们离开这里之后我就会把一切告诉你。”

迎着少女的不解的目光，他笑着道：“我方才说这一次我没有任何办法，这是真话。”

“可是我没有办法不代表别人没有。”

“我说的对不对……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