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黑的剑锋带着无穷的求生欲劈斩而出，不偏不倚拦住青色剑芒。

接着，便是清脆的咔嚓一声。

在声音响起的前一瞬，青衫剑已瞬间穿过莫停胸膛。

等折剑声响起时，青衫剑早已飞回盛惜朝腰畔的剑鞘。

剑芒已收，剑吟已止。

从青衫剑出鞘到归鞘不过是一息之间的事，顾青锋那只抬起的右手也早已收回，恢复了负手的站姿——此刻的场景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然而，只有盛惜朝这样有能力捕捉到这一息间画面的人才知道方才所发生的事多么让人震撼。

看着地上那截断掉的剑身，莫停缓缓将视线移至自己胸口。

那里有一个洞，不大不小，刚好是青衫剑的尺寸。

随着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血液才顺着洞口流出，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如喷泉般激涌而出。

一时间，莫停胸口的血洞仿佛变成了灵炮的炮口，血色的烟花接连不止从他胸口炸出。

然后，他倒在了血泊中，宛如僵尸般僵硬的脸痛苦地挤成一团，至死目中还带着最后的不甘与不解。

骤然。

司徒上元与姜璀等傀儡忽然身躯一震，并排倒在了地上。

隔着老远听到他们微弱的呼吸声后，盛惜朝稍稍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识海深处的那道摄魂咒也正连带着九莲狐留下的诅咒，一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

望着远处断为两截的诡异之剑，盛惜朝立刻推断出了其中缘由。

他本来还在担心如果摄魂咒没有因为莫停那柄诡异之剑的折断而消失，那他余生不仅再也不能使用长夜剑，而且还要终生与九莲狐的诅咒相伴。

好在，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既然他的摄魂咒已解除，那么司徒上元与姜璀等人的摄魂咒必然也已经解除了。

直到此时，他才安心地吐出一口气，随即看着顾青锋说道：“前辈，您得回去了。”

顾青锋有些不满地斜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停留，非常利落地化作一团鬼气重返鬼灵珠。

他没有要求盛惜朝给自己一个解释，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出现会给对方带来多么巨大的消耗。

如果他再多待片刻，盛惜朝好不容易在鬼灵珠内养成的花群一定会尽皆枯死。

彼时，不止是盛惜朝，也是他自己魂飞魄散的时候。

随着顾青锋的回归，鬼灵珠内的花群终于止住继续颓败的趋势，盛惜朝也终于放下悬立许久的心。

同时，他也生出更多的疑问。

长明上一次在除夕夜对整个天都发动了袭击，这一次更是精准地找到了学院——难道长明能够推测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并不认为长明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份或者知道长夜剑在自己手上，否则这一次的袭击一定会猛烈无数倍。

那么问题就来了，长明是凭什么判断身为长夜剑主的自己藏身于学院内的？

可惜，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随着莫停与古松的死亡而无法得知了。

对于顾青锋不留莫停的活口这件事，盛惜朝也没有要一个对方给出一个解释。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通过莫停来进一步了解长明。

可方才情况根本由不得顾青锋做出选择，他只有一次出剑机会，所以这一剑必须会尽全力。

面对这样的一剑，盛惜朝认为即便是巅峰时的自己也很难保证可以接而不伤，自然不必说尚且年轻的莫停了。

“我们……是不是安全了？”

后背上，司徒小幽动人的声音缓缓响起。

听着她满是不可思议的语气，盛惜朝不禁笑了。

自他们进入妖兽深林后数次经历生死之境，今夜的情境更是堪称必死之境。

对于从小生活在司徒宁达庇护下的少女来说，这些经历显然太过沉重。

看到那个令自己心安的笑容，司徒小幽一颗悬挂已久的心缓缓落下，长叹道：“你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一个危险的人。”

盛惜朝剑眉稍扬，失笑道：“你不是说越是危险的男人越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闻言，司徒小幽羞恼地锤了他一下，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带大哥他们出去？”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盛惜朝摇了摇头，深邃的目光遥遥看向倒在远处的那一地人。

最后，他的视线聚焦在莫停的尸体上，随即抬起一只手。

这只手双指合并，仿佛一柄剑，然后就真的出现了一柄剑——长夜剑。

剑吟再次响起，剑芒再次闪过。

出剑之人不是顾青锋，化作流光的剑也不是青衫剑，但这一剑的风采却与顾青锋那一剑神似。

在盛惜朝通过万鬼逆仙诀吸纳顾青锋的那一刻，后者的“唯我剑道”便深深烙在了他的脑海。

盛惜朝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遇到可以明白，却无法领悟的剑道。

明白与领悟，其意相似，可彼此的境界却全然不同。

盛惜朝能看懂那连艺术都不足以形容的每一式剑招，却无法领悟其中的精髓。

他很快就明白了此中原因：比起观梅、赏菊二老以及岳凌姣，顾青锋的境界与意境高出他们太多太多，甚至比巅峰期的自己也高出太多。

或许只有当自己达到顾青锋曾经的境界时，才能彻底领悟他的“唯我剑道”。

是以，这一剑只得其形，却未得其神。

不过即便如此，用以对付莫停的鬼魂还是绰绰有余。

是的，莫停。

他一直在等古松和莫停的鬼魂出现。

可出人意料的是，古松并没有在死后化作厉鬼，想来顾青锋那一剑已彻底刺碎了他生前最后的执念。

反倒是莫停，在顾青锋返回鬼灵珠的那一刻就出现在了自己的尸体旁边。

怨恨、不解、恐惧，各种负面情绪在他脸上不停交替。

再次面对这样的一剑，莫停脸上闪过一抹惊恐。

“难道他能看到我？”

莫停的直觉告诉他，盛惜朝不仅能看到他，而且这一剑确实有能力毁灭身为鬼的自己。

带着强烈的不解与恐惧，莫停没有再试着去接剑。

可是就在他准备转身夺路的一霎那，胸膛再次被剑芒穿过，三尺黑剑如钉子般将他钉在山壁上。

如古松先生死前所想——无论是谁，只要生出半分退意，必然要毁灭于这一剑下。

莫停还没有毁灭，他咬牙试图去拔剑，结果双手才触碰到剑锋便破碎成稀碎的鬼气。

“你为什么能看到我？！”

莫停颤抖起来，歇斯底里的声音中饱含绝望，“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盛惜朝步伐平缓地来到他身前，面无表情地握住剑柄，缓缓道：“长明。”

莫停闻言一怔，随即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是让自己交代长明的来历。

“有关于长明，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

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嘲讽道：“这个组织远比你想象的可怕，你在它面前就不过是一只蝼蚁！”

“你可以继续挣扎，但是结局不会有丝毫改变！你的下场会比我悲惨千百倍！”

“这不是诅咒，而是事实……长夜剑主！”

话音落时，剑下的亡魂已彻底消逝，化为一缕缕飘散的猩红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