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心塔外。

当清晨的第一束天光扫清世间的黑暗时，时间已然来到少圣大试的第三天。

望着光柱上那个即将抵达六层楼的名字，不少人都十分默契地闭上了嘴。

不久前，当他们看到司徒上元落败时，毫不吝啬地夸赞了无极剑阁与玄青翎一番。

所谓明夸暗讽，讽的自然是令他们敬畏已久的天图学院。

乃至后来盛惜朝自二层楼醒来再次开始动身，他们也很是刻薄地对这位大陆的新星嘲讽了一番。

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再也说不出类似于方才说的那些话。

即便他们依然认为盛惜朝不可能战胜玄青翎，但他毕竟即将去往后者面前。

这就意味着如果玄青翎是当代年轻天骄中的最强者，那盛惜朝便是第二，并且这位大试的榜眼即将去挑战玄青翎这位被一致被看好的榜首。

要是自己此时还对他冷嘲热讽，那他们自家宗门的弟子又算是什么？

思来想去，还是给自己和自家弟子留点脸吧……

良久。

“老夫收回方才的话。”

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天图学院确实了不起，盛惜朝也确实盛名无虚。”

话音方落，又听一人接道：“若不是无极剑阁出了玄青翎这样的人物，想来此次大试的榜首不是司徒上元便是盛惜朝。”

越来越多的人随之改口，但他们的观点却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十年前的大试上，圣女殿下力压同代天骄！没想到十年后又出了个玄青翎，此等气魄丝毫不逊于前者啊！”

“对我人类来说，这是一件天大喜事！可对这些与玄青翎同处一个时代的年轻人来说，真可谓不幸！”

潜龙巨舰上，司徒宁达那双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已不知在何时攥紧。

身后，琴芯眼中的喜色在悄然间变为担忧。

唯有那艘来自拭月静斋的灵舟上，嫣红裳嘴角微微上扬，目中的笑意逐渐浓烈。

数百个咽口水的声音同时响起。

或许在场大部分人都已预测出这一战的输赢，但真的要他们亲眼见证大陆这一代最强的年轻修士时，还是难免紧张到了极点。

观心塔，六层楼。

玄青翎立在空旷的广场中心，身姿英挺，宛如一柄剑。

随着一阵不该出现在这封闭空间的清风拂过，她缓缓睁开了眼。

数十丈外，一个与她一样立姿笔挺的身影倒映入她眼中。

“盛惜朝。”

玄青翎看着那个身影，清冷的声音从口中飘出，“我之所以能记住你的名字，只是因为听说你和先师颇似。”

盛惜朝负手而立，遥望着这个最令自己自豪的二弟子，沉默不言。

自己能不能战胜她？

这真的很难说，毕竟对方早在三年前便已掌握了自己的所有绝学。

何况她还是天生剑心，对于剑道的理解远超常人。

有些时候，她甚至能提出一些自己都从未想到的观点。

他在那时就对这位二弟子说过，她的实力已然超越同龄时的自己。

如果非要说二者存在什么差距，那便是境界以及战斗经验上的差距。

可是自他在定军山陨落后，境界上的优势已不复存在。

更要命的是，自己不能在她面前施展无极剑道与圣阶剑意，否则一定会被看出蹊跷。

这和断了他一只手臂有什么区别？

“来吧。”

玄青翎双指一并，如剑一般指向数十丈外，“让我看看，被北魏传诵为下一个剑帝的男人是否如传闻中那样战无不胜。”

盛惜朝想了想，看着那身被血染红的青衣说道：“司徒上元说你伤的不轻，所以我上来时本想着要不要给你一些时间休息……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没这个必要。”

“司徒上元确实是个难得的对手……只可惜他不是剑修。”

玄青翎斜了眼不远处的空箱，“里面本有两瓶血灵丹与天池圣水，不过为了确保能和你公平一战……”

盛惜朝没有指责她如此暴殄天物，也没有问她为何这么确定自己能来到六层楼。

他知道自己这位二弟子和自己一样，都是相信直觉的人。

“你的剑呢？”

盛惜朝看向她的腰间，没有看到那柄从不离身的铁剑。

“在四层楼断了。”

玄青翎面无表情道，“另一柄备用的也被司徒上元一掌震碎。”

“……”

盛惜朝沉默半晌，然后将腰间的青衫剑解下，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

玄青翎挑了挑眉，眼里随即闪过一丝敬重。

既然是公平一战，那么现在足够公平了。

这一刻，北魏与西秦或者说整个大陆的最强两位年轻剑修的手中都没有剑。

不过，手中无剑，心中却有剑。

到处都是剑。

剑已来。

一柄巨剑自玄青翎悬举的指尖出现，在电光火石间横跨数十丈的距离来到盛惜朝面前。

无极剑道，正篇一式——破岳！

大风起兮，剑风纵横！

剑还未至，盛惜朝已青丝倒扬，在飓风下发出猎猎之声的长衫上出现数道平整切口。

一声轰响，整座观心塔开始颤抖。

观心塔外。

望着那道冲天的光柱，一众观者具是神情紧肃，知道决定大陆年轻一代最强者的战斗已然打响。

观心塔四层楼。

在场的年轻人同时咽下一口口水，司徒小幽与银瓶也暂停争执，满目担忧地看向正在颤抖的房梁。

观心塔五层楼。

司徒上元看着脚边跳动的沙粒，轻轻叹了口气。

“你……可千万莫要输。”

观心塔六层楼。

烟沙弥漫，不见虚实。

玄青翎瞳孔微缩，视线顺着仍然平举在空中的剑指与那道灵力构成的巨剑看向烟雾深处。

破岳一剑有没有击中对方，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击中了，但是也没击中。

要是换了别人一定不理解这句话的真意，可玄青翎知道先师易雪臣一定理解。

那烟雾中的他，也一定理解。

烟雾渐散。

最先出现在玄青翎眼中的是一对修长的手指。

这对手指笔直而稳定，同样稳定地夹住了笔直的巨剑。

是的，夹住。

足可一剑破岳一式如同一条被掐住七寸的巨蟒，就这样臣服在这个人的双指间。

“我就知道……”

玄青翎嘴角微动，好像笑了。

“大试最后的对手……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