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里的一封举报信把整个杨家庄和协谷矿给举报了，说是很多协谷矿的职工占用杨家庄村民的名额超量养猪。

县猪定办非常重视这封举报信，专门派了工作组来杨家庄和协谷矿清查。

这里要注意一个名词“猪定办”，这是“生猪定点屠宰办公室”的简称，不仅要负责全县生猪定点屠宰任务，生猪养殖管理什么也是由这个办公室负责，在当年这是一个相当吃香的单位。

“猪腚瓣？那玩意不是叫臀尖吗？那可是猪身上最好的肉！”

张瑞刚听到猪定办的名字的时候，还跟人做名词解释，经常赶集的人自然知道臀尖是什么位置。

“不是猪腚瓣，是生猪定点屠宰办公室的，来咱矿上和杨家庄查有没有违反生猪养殖政策的。”

刘绪海负责通知领导接待猪定办的工作人员。

“没听说谁家有多养的。”

杨家庄倒是有多养的，不过都是挂在孩子们身上，这个好像也不违规吧！

“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等着吧！”

不知道为啥，刘绪海就是觉得这事不对劲。

“这家怎么养了四头猪？”

杨鹏家跟矿门口斜对着，猪定办的工作人员到村里第一个清查的就是他家。刚到猪圈旁边，猪定办的工作人员就发现了问题，按规定一家只能养两头猪，多余的就要没收。

“我家就两头猪，剩余的两头猪是儿子家的，集中养在一起好打理。”

杨鹏赶忙上前解释，家里的豆渣只够这几头猪吃的，再多一点也养不起了。

“别跟我们造这理由，崩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来人，把多养的猪拉走！”

猪定办显然不会听杨家的人解释，打开圈门就把最肥的两头猪赶走了。

“这真是亲爷俩的猪。”

杨波也赶忙上前说情，在农村爷俩的东西哪能分的那么清楚。

“不行，爷俩的猪也不能放在一起，必须分开，养在一起就是超标。”

这一天杨家庄损失了好几十头猪，矿上家属院也被没收好多，养猪的人家都赔大了！

“咱们现在县里的政策变了，家里还是可以养两头猪，但是其中一头半必须交给屠宰场，剩下的那半头才是生产队的。”

满载而归的猪定办在村头交代最新的养猪政策，这个政策多少有些欺负人了。

“那养猪的人家怎么办？”

杨波觉得这事不靠谱，人家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猪，到年代再跟不养猪的社员平均分肉，这里面吃亏吃大了！

“那是你们生产队的事。”

猪定办只要完成上级任务就成，哪管你内部怎么分配。

“都是些强盗！”

老杨家这个亏吃大了，两头猪一百多块钱呢！杨鹏看着猪圈里剩下的两头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爸，为了一百多块钱不值当的气坏了身子。”

听说老爷子气迷了心，杨家所有人都回来了，儿女们都有固定的收入，要不是为了过年杀年猪图个热闹，早就看不上家里养的这几头猪了。

“爸，以后咱不养了，操这个心干啥。”

养猪其实比养一个人还要麻烦，万一碰上猪瘟死了，还得跟大队里解释，弄得里外不是人。

“不养了，以后傻子才养猪呢！等会张瑞跟我套上驴车出去一趟，把这两头猪处理了。”

杨鹏也想开了，反正这玩意养了又不是自己家的，干脆不操那个闲心了，老两口一个月也花不了几个钱，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杨家庄作为平原乡镇，别说养猪，就是养只鸡全庄都能知道，但是在山沟里还是有人敢偷着养。至于为啥要带着张瑞去？杨家庄去附近山里路不近，大黑得快点走，大黑脾气大，不一定愿意配合，搞不好半路就撂挑子了。而带上张瑞就不同了，大黑肯定百分百的配合，有一次张瑞无意间摸了摸大黑的脖子，大黑竟然被吓尿了，一整天都没站起来！

爷俩是吃了午饭之后套车走的，直到天黑才回来。杨鹏通过自己以前赶大车的关系，找到了一户敢在山里养猪的人家，本来这两头猪能卖一百多，这样七十多就给处理了。虽然给的少点，但是也比交给屠宰场要好的多。

“吃吧、吃吧！以后好好的，别让狼叼了去。”

刚回到家杨鹏就准备了一些好豆粕给两头猪喂上，以后家里不养猪了，算是给这两头猪临行前最后的礼遇。

当晚，据说杨鹏家遭了贼，贼人挑开门栓，家里仅有的两头猪都被偷走了。镇派出所非常重视这件事，矿保卫科科长的家里竟然也有人敢惦记，这岂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不过这年头破案全靠缘分，杨家也没过来催，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那些年，猪还是那个猪，但猪已经不再是那些猪了……

随着农民养猪积极性断崖式下降，新县不得已又重新使用了肉票，张瑞手里还剩的那七八斤肉票又能继续使用了。

后来县里一看老百姓都不养猪了，这可不成，于是又以任务的形式给各村下发了养猪任务。杨家庄大队为了完成镇上下发的生猪养殖任务，专门修建了猪圈，结果到年底养出了一堆蛇腰子猪……

原本没有肉多吃点豆腐也成，毕竟这玩意也能给人提供必须的蛋白质，但不知道哪个大聪明一封举报信把杨鹏家豆腐坊给举报了，说是违法经营。

上级下来调查的时候，杨波拿出村里的账目，村里提供原料、负责销售，就连所有的流水都是从村里走的，老杨家就赚个工分。这样的人家在杨家庄还有不少，都是村里根据谁家的手艺安排的。

上级又对杨鹏两口子进行了提醒谈话，让他们一定要提高思想觉悟，绝对不能拿公家的黄豆赚钱！于是杨鹏又郁闷了……

“爸，以后咱不做了，以后我们哥仨一人一个月给二老五块钱生活费，咱吃不了的吃！”

杨振伟觉得最近家里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怎么老是出事。

农村人有大队里分的粮食，平时只需要买点针头线脑什么的，十五块钱老两口根本花不完！

“大哥，你什么意思，为啥不算我？”

杨燕一听把自己排除在外，有些不乐意。

“行了，你别添乱了。”

在这个时代，养老好像就是儿子的事。农村出嫁的姑娘经常回家孝敬父母是美德，但是如果跟兄弟们一起供养父母会被大伙笑话，男子汉大丈夫还养不起爹妈？

“爸，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对劲呢！”

张瑞听到豆腐坊被检查的时候，立即提高了警觉，如果说之前养猪还是范围打击的话，这豆腐坊被举报已经算是精准打击了。

“怎么不对劲？”

杨鹏只是觉得最近村里有些不太平，虽说家里遭受了两次打击，但是离伤筋动骨还远着呢。

“如果是针对我们兄弟的话，完全可以从矿上来，没必要搞这幺蛾子。可是针对爸妈二老，又有什么好处？”

作为矿上的不倒翁，张瑞最近犯了疑神疑鬼的毛病，啥事都不往好的方向考虑。

“不会是想针对你们大叔的吧！”

作为一个曾经老跑江湖赶大车的，杨鹏寻思了一会就找到了问题的症结。自己这活就是大兄弟安排的，这麻烦如果找到最后，肯定要砸到杨波头上。

“有可能，我晚上到大叔家去一趟。”

当晚张瑞就到杨波家把爷俩的猜测跟他说了一边，杨波连忙安排村里有类似手艺的人家把手里的活都停了，咱老百姓可惹不起眼红的！

没有了豆腐之后蛋白质摄入量得不到保证，水肿病在矿工们之间像瘟疫一样传播。

上级也给协谷矿配给了不少肉食，但是各个宣传队、工作组的头头脑脑不得先吃饱了，等他们祸祸完了，给矿工们也剩不下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