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父皇亲手打开了信筒竹塞，倒出里面的书信，让一旁的赵肃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八百里加急。

一定是妹夫唐宁又遇到大事儿了。

赵德清迅速打开两张书信，扫了两眼后，抬头问起：“李德全，传信的锦衣卫在何处？”

“回陛下，已经让人抬下去侍候着了，歇半个时辰差不多就能问话了。”

李德全恭敬禀道。

“好。”

赵德清放下书信，望着殿门之外怔神。

“父皇，江南出什么了？”

赵肃望着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的父皇的问道。

“你自己看吧。”

赵德清将书信递给儿子，自己走到了殿门外。

赵肃接过书信便看了起来，片刻后惊喜道：“父皇，唐宁劝降叛军近万人，现在正清除余治训练死士的据点，前朝余孽再无可以叛乱的实力，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您为何这副神情？”

“你再往后看看。”

赵德清头也不回道。

赵肃这才拿起第二页书信看了起来，可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收敛了起来，轻迈步子走到赵德清身旁道：“父皇，跑了余治一个人便跑了，谅他也不敢再回来，您不必过于生气。”

“赵肃，你说朕是不是对前朝老臣过于仁慈了？”

赵德清依旧没回头，可话语里却隐隐能听到怒气。

“父皇何出此言啊，圣明天子本就以仁德治天下，前朝之臣也有为我大夏效力之人，父皇可千万莫要因为一人而牵连了所有前朝之臣啊，父皇三思！”

赵肃忙双手行礼劝诫道。

李德全低眉颔首，时不时抬起头来望望这位陛下一眼，若是齐王殿下劝不住，他就要寻找机会去后宫找皇后娘娘过来了。

因为一人怒而牵连所有前朝老臣，陛下要是真因此做下什么不该的决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陛下这一世英名就可能毁于一旦。

“可这吕氏好大的胆子！朕抓了这么久的前朝余孽，就让他这么给放跑了？！他清廉之名朕早有耳闻，所以才让新上任的建州刺史、广平郡守都去拜会于他，他看似老老实实，暗地里却背着朕窝藏余治，资助叛军，你让朕如何能忍？！”

赵德清愤懑回头，望着儿子压抑着怒火道。

“父皇，吕氏有罪，拿下吕氏一族便是，不过吕家在建州素有声名，在前朝老臣中也很有威望，拿下吕家定要公布其罪证，切勿牵连甚广，引起百姓恐慌才是，另外，儿臣还建议饶恕吕氏一族无辜之人，以示陛下宽宏仁慈之心，方能使天下百姓更容易感受天子仁德。”

赵肃接连建议道。

“饶恕吕家无辜之人？！吕朝贵乃是吕氏一族族长，他犯下此等大错，吕氏岂有无辜之人？朕若轻易就饶了吕氏一族，那不是朕在告诉天下，即使一人犯下谋逆的过错，朕也会饶恕他们家人么？朕若真如此做了，焉知不会有人借此胆大妄为，以一人为家族谋利，被抓则以此人为弃子，以不知情为由躲过牢狱？不行，朕绝不会轻易饶恕吕家！”

赵德清当着儿子的面明明白白说着，甚至连其中担忧都给儿子解释清楚。

“父皇，就算不能轻饶吕家，还请父皇勿要将吕家灭门，您看，唐宁在信中也提到了，吕家之孙吕兴邈年仅十九却已中举两年，广平郡最小年纪的举人，流传甚广的神童，还谦逊有礼，此乃国之栋梁啊，还请父皇酌情考量！”

赵肃眼见父皇在气头上，只能退而求其次，能保多少保多少，直接跪在地上请求道。

赵德清看着跪在求情的儿子，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许：“赵肃，朕知你性良温和又爱材，可你是否知晓朕为何对吕氏放跑了余治如此生气？”

“儿臣不知。”

赵肃抬头凝视着这位父皇道。

“赵肃，你觉得我们赵氏这大夏，能否福延万载？”

“儿臣自然相信！”

“不，赵肃，你错了，我赵氏这江山，别说万载，能和大周一样，有八百年朕就知足了。”

赵德清看着目光坚定的儿子，轻轻摇了摇头叹口气道。

“父皇何出此言啊？”

赵肃不解望着父皇。

禀笔太监李德全在旁边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朕以史为鉴，前朝帝王有求长生不老者，有同样立下国朝绵延万载誓言者，可至今无一例外，他们都失败了，最长者也不过大周延国八百载。

朕相信，他们的开国之君定然也想过，让这天下在自己后代手上延续万年，但不过百年之后，我等皆化为一捧黄土，又如何得知我等子嗣会做些什么呢？“

赵德清感慨了一句，再度望着儿子道：“我赵氏只能尽力培养自己的子嗣，让他成为贤德之人，让这一天更晚些到来罢了。”

赵肃默然无语，他不知父皇这话自己该如何接下去，以史观今，父皇所言皆为事实，让人无力反驳。

赵德清眼见儿子没有说话，接着说了起来：“赵肃，朕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在将来我赵氏大夏皇帝昏聩之际，必然也有人揭竿而起，为天下百姓请命，到那时，我赵氏后人若降，或可保得一命，但此起事之人若是余治后人，则定无半分可能，我赵氏后人必然被其赶尽杀绝。”

“父皇，儿臣斗胆，觉得您太过未雨绸缪了，我大夏如今尽得民心，立国数百载绝无问题，到那时余氏是否有后人还是两回事，更别说能复仇我赵氏了。”

赵肃听着这位父皇的深谋远虑，忍不住开口劝道。

“好吧，也许是父皇想的太多了，这人越老，怕的越多就想的越多。”

赵德清叹着气往殿外看了一眼，接着道：“既然你不惜下跪为吕氏求情，那朕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恕那位吕氏之孙及吕氏十岁以下子嗣性命，其余吕氏男丁，朕定斩不赦！朕再宽宏，也是有限度的！”

“谢父皇！”

赵肃行礼谢恩，这吕氏直接踩在了父皇的逆鳞上，这已经是他能求得的最大宽恕了。

“起来吧，跟朕一起去见见你母后，也跟她说说明日去定远侯府之事。”

赵德清背着手，大步往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