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久没与人说话的原因，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像含满沙砾一样，这样说话，嗓子应该很不舒服。

不过，那个女人完全不在乎，她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楚易，“楚易，快到我身边来！”

那个女人分明脸上挂着笑，可楚易内心深处竟生出恐惧来，他突然觉得这个昏暗的房间逼仄，空气都稀薄起来。

“楚易，你不听我的话了吗？我让你过来！”

语气加重，压在楚易心口，沉甸甸的，他脚步迈得艰难。

短短几步路，他走得很漫长，等终于停在她面前，对上她幽深的眸，楚易内心一震，身体不自觉的想要后退。

一只手抓住他的领口，迫使他靠近。

“娘？娘……”

那个时候，楚易喊那个女人，都是叫“娘”的。

可是，听到他叫娘，那个女人突然笑了。

“楚易，你既然叫我一声娘，那你听不听娘的话？”

女人一惯的温柔，楚易不防，很真诚的点头，“听！我听娘的话！”

“那娘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做对不对？”女人的眼睛逼视楚易。

楚易看不懂她的眼神，看到她嘴角勾起，以为是在对他笑。

“对，我听娘的话，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很好……”

楚易还没弄明白，那个女人之前抓着他衣领的手突然袭向他的脖颈。

脖颈骤然一紧，楚易短暂窒息。

“娘、娘？……”

“楚易听话，不要说话！”

楚易乖乖的没有叫喊，可是他快要呼吸不了了，就用两只小手去扒拉那个女人跟铁一样的手。

“楚易听话，不要反抗……”语气还是一贯的温柔。

楚易眼睛发黑，却还是听话的慢慢停止挣扎。

到底是不甘心，他用手摸摸那个女人的手背，企图唤醒她一丁儿点的母爱。

可是，那个女人完全没有母爱可言。

她的手，箍得更紧了。

楚易其实很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可是那个女人完全不看他，只透过他，像在看另一个人。

一滴泪滑落在她手背上，惊醒了她，她终于看他一眼，说的话，却冰冷彻骨。

“楚易，去找你爸爸，他在等你……”

“楚易，这个世道太艰难了，我一个人带着你，不好过的！”

“楚易，你安心的去吧！每年清明，我会给你多烧点纸钱的！”

“楚易，到了那边，不要记恨我，我也是为你好……”

渐渐的，楚易已经听不清她的声音了，只听她一声一声的“楚易”，却绝口不提，他是她儿子。

楚易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都用尽了，脖子处的疼痛他也感觉不到了，他知道，他快死了。

死了也好，死了，就可以去找爸爸了。

“笃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楚易感觉掐住他脖子的手有一瞬的松懈，可也只是一瞬，很快，她就再起用力。

“茶茶，小易，出来吃午饭了。”

外面是奶奶，楚易很想回复她一句，让她不要担心。

“楚易，你要听你话，不可以出声哦！”那个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分明是轻哄的语气，楚易却听出了不容拒绝。

终于，楚易闭上了眼睛……

*

“呜呜呜哇！谁来拉我一把？呜呜呜……”

楚易恍神，看清周围的环境，太阳炙烤着田地，脚上传来热意。

这一刻，楚易无比清楚的知道，他还活着。

只是，耳边那个傻缺的哭声太吵了！

楚易打何大宝身边过，何大宝马上停止哭泣，用一副命令的语气道:“喂！拖油瓶，快拉我起来！不然我让我姐揍你！”

很神气的样子，完全忘了曾经被楚易揍的恐惧，顶着满脸的污泥，整一个滑稽。

楚易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也好像没有看见他，之前还慢悠悠的走着，突然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哎呀！要快点了，不然分不到肉了。”

一副很急切的样子，也没看路，脚就理所当然的踩在何大宝撑着地上的手。

“啊！呜呜呜好疼啊！”

何大宝突然一声惨叫。

可是，只有最惨没有更惨，楚易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踩到了人，脚又重重的碾压几下。

“哎呀！踩到石头了，差点没摔一跤……”说着，竟是在碾压之后，有一脚想要把石头踢开。

何大宝吓得顾不上田里的泥，嗖的一下收回手，往另一边爬去。

“不是石头不是石头！石头能有我这手软啊？”何大宝完全没有意识到楚易是故意的，当真以为他是不小心踩到了自己。

所以说，傻缺就是傻缺，是不可能变聪明的。

楚易看着他肥嘟嘟的手，即便沾满了泥，也知道那肯定不是石头。

可是，是不是石头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说他是石头，它就是石头。

就是可惜了，他原本还打算再多踩几脚，甚至已经瞄准了何大宝的腿，这次，他找的借口是，踩到棍子了。

那何大宝倒是爬得快，躲过一劫。

没再理这个傻缺，楚易跨过田坎，往食堂跑去。

他前面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也是因为知道不会被人看到，所以他才会对何大宝做小动作。

何大宝看着楚易小小的身影越走越远，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也终于敢再次哭，可也不敢放声了哭，怕前面听到声音的楚易再次折回来踩他。

“呜呜呜，手好疼啊！屁股也疼，呜呜呜……”

何大宝用另一只没被踩的手捂着摔疼的屁股蛋，一瘸一拐的走在后面。

这次，他不再等着别人来拉扯他，他终于认清现实，不会有人过来扶他一把的，大家都赶去食堂吃肉了。

“呜呜呜，我也想吃肉！”

可是，以他现在的速度，怕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等他赶到食堂的时候，一定是连肉汤都没有了吧？

“呜呜呜，我好惨啊！”

“呜呜呜，爷奶爹娘，你们还记得你们的乖宝宝何大宝吗？”

“呜呜呜，大妮小妮，你们这两个臭丫头！等回去我就告状！”

“竟然敢不等我，我一定让爹娘打断你们的狗腿……”

“呜呜呜……”

何大宝闷声的哭泣声传了一路，可惜，没人听到。

唯一听到的楚易，也只当没听到。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竟然放慢了脚步，慢悠悠的晃荡在何大宝前面。

何大宝不敢越过他，只能远远的坠在他后面。

“呜呜呜，拖油瓶就是拖油瓶，自己走得慢竟然还要拖着我！”

“等我回去，就聚集一帮子兄弟，围殴他！”

“肖铁蛋是兄弟几个中最厉害的，就让他打前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