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吴通气得暴跳如雷，将负责看守的人全部羁押起来，进宫又挨了好一顿训斥。

不过远庆帝其实对奸细不奸细什么的不太在意，左右锋台都被灭了，那奸细再有权势，也无法再掀起什么风浪，就是抓来杀了，也没多大个意思。

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寿山园，于是只骂了吴通一顿，吩咐他继续查，便抛在了脑后。

这样的态度让有点良知的朝臣更加心寒。

但最心寒的并非朝臣，而是定国公。

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他就被夏礼青说的事浇了个透心凉。

“此话当真？！！”

夏礼青知道他爹不敢信，就说他自己，当初又如何敢相信呢？

“儿子已查得清清楚楚，绝无半点差错。当初表弟在上任途中被劫杀，除了儿子，谁也不知道他抓到了刺客的头领，也就是那所谓月色阁的绝顶高手，也是元老之一。”

“表弟不知用什么法子逼供，让那刺客不止招供了从啸山关进入大魏的大部分人手，还有京城的几个据点。范家便是杭三叔、郑五爷和苏家三爷通过那些户籍文书明察暗访找出来的，这一点父亲想必很清楚。”

定国公点头，“这我知道，你继续说。”

夏礼青道，“而这一位，是我按照表弟的建议守株待兔，等到了那个给月色阁诸人送解药的人。那个人……”

他一字一顿道，“出自神鹰卫！神鹰卫有七八千之数，多是第一届神鹰卫的后人，只忠于首领，连皇命也可不顾，除了公主，儿子想不到其他的人！”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被人买通或者威胁，可我派人跟踪了许多次，每一次送完解药同他接头的，都是神鹰卫的副统领。”

“父亲不是不知道，统领和副统领都是公主一手培养起来的，如此，叫儿子怎能不心寒？”

定国公久久不语。

夏礼青见状接着道，“若只有神鹰卫，儿子还不敢下定论。可还有第二拨叮嘱月色阁只需吓一吓表弟、不必要他性命的人。那个福爷，是公主贴身嬷嬷，乔嬷嬷远房侄子的大舅子。”

定国公心说，这关系绕的可真够远的！“这个福爷，你又是怎么找到的？”

夏礼青道，“我通过岳父查看了内务府的记档。因此前已疑上了公主，我查了她老人家身边所有贴身之人的家庭成员概况。”

“然后大海捞针、遍地撒网，终于让我找到了这个福爷！两年多前表弟启程后没多久，这位福爷便接待了一个神秘人……他的银子乃是从津海大通钱庄取出来的，用的是乔嬷嬷远房侄子的印信。可那些银子，儿子多方打探后得知，原是公主府的。”

“然后呢？”

“然后？”夏礼青眼底掠过一丝嘲讽，“然后范伯寅在与先帝身私下会面之时，提出了利用表弟的性命逼反滇池王的计策。只是表弟虽未明言，但定然有所察觉，范家之事，儿子虽找不到证据，却觉得与表弟脱不了干系。”

“所以，”定国公沉吟着道，“你认为阿生已脱离了掌控？”

夏礼青苦笑道，“父亲，表弟何时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就您儿子这资质，委实难以匹敌，直到现在我才反应过来，自黄石山劫杀之后，甚至更早一点，我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定国公却笑了，仿佛丝毫没察觉儿子的郁闷，“这就是你不肯将公主之事告知于他的原因？是嫉妒了，还是忌惮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面临他一次又一次询问，你是不是连通信都减少了？”

“到如今，与此相关的任何一个字，阿生是不是再也没提过？而后，你才与他恢复了往来？”

夏礼青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定国公从阴影中起身，走到案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我知道，你天资不凡，自小便受尽追捧，自认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绝不逊于任何京中贵子。因而在发觉被人牵着鼻子走，事事听从另一人的时候，心中始终难平，想着给阿生一点颜色瞧瞧，让他明白没有你在京中，他在花城同样孤立无援？”

“父亲？”

定国公眸色一冷，“可你别忘了，你这所谓的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号从何而来——都是在先帝的捧杀之下，被人刻意营造而来！”

夏礼青脸色煞白，“父亲，我没有……”

定国公摆手，“不论是不是捧杀，论文采武功，你的确当得这世家公子第一人，为父为你骄傲！但是你这一生太过顺遂，从未经历过底层的厮杀，又如何能敌得过从农家一步一步爬起来的阿生？若论不择手段，你的确是远远不及！”

定国公将苏惟生与杭参政用毒虫定计的事说了，

“你想给他点颜色看看，却也要瞧瞧面对的是什么人！六岁就敢设计报复状若庞然大物的杨家，且让旁人寻不到一点错处的人，你就没有一点钦佩之心？”

“父亲，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定国公沉声道，“此次定计，阿生找的是杭三爷，而非你我父子，这说明什么？说明在他的眼里，杭三爷比我们这等血脉亲人更值得信任！”

“再说垦荒这等事，要是咱们能插上一手，哪怕辛苦些，哪怕远离了权利中心，却至少可保得性命无忧。就定国公府的处境，与其被拘在京城耗着，还不如往外走一走，既是示弱，也是养精蓄锐。”

“可这次，阿生为苏家安排妥当，却一句也没提过定国公府——你还以为你的所作所为，他没有半分察觉吗？”

“阿青，你这一生太顺，为人也太自傲，殊不知纵然是一只蝼蚁，也是会兴起反抗之心的！况且阿生不是蝼蚁，他是你曾外祖父忠毅公的嫡亲血脉！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还是农门出身！”

“这样的人，你从一开始就小看了他！你替阿丹出气，设计除掉了韩家，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表叔表弟也被人劫杀险些丧命？那是你祖母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寻回的娘家至亲血脉！”

“这个人从未害过我们，从未巴着咱们家得过好处，反而推着你走的每一步，都在替家里除去潜在的敌人！你若嫉妒他，忌惮他，又将你祖母和枉死的祖父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