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全有时脑子确实不如曲如意那么好使，但跟秽神打了那么多年交道，见惯了稀奇事，他的反应还是足够快的。

“之前几次循环，寨子都在，没有出任何问题，但这次寨子却消失了。”

“时间应该没有太大变化，变量只有两个。”

“一是，之前朵图儿每次都成功的带着曲如意回到了这座城寨，这次却没有将曲如意带回来。”

“二是，我娘亲的出现。”

“曲如意说，蜻曾经留下箴言，说她可能是窟族的祸族之人。这次曲如意脱离了蜻的掌控，可能蜻觉得窟族有危险，所以用了些手段，隐藏起了窟族，这是一种可能。”

“另一种可能是，我娘亲在朵图儿面前露了面。”

“她的实力应该比绝大部分秽神都要强，可能她的存在让寨子里的秽神感受到了危机感，为了保命，选择了躲藏。”

李双全觉得，这两个变量，都有可能导致窟族人或是秽神将寨子藏起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又往寨子原本所在的位置走去。

可当他走进寨子所在的区域的一刹，李双全就抬起了头。

因为他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从上空注视向了他。

李双全抬头望去，看向了那满天飘飞的乱雪。

大雪将天空染白，

而在这白蒙蒙的天空之后，李双全看到了一只眼睛。

那是一只大到几乎填充了这片天空的眼球——它或许还有眼眶，有鼻子，有嘴巴，有整张脸，但它实在太大了，大到李双全的所有视野，只能容纳下这一只眼球。

藏在雪后，藏在茫茫天际中的眼球朦朦胧胧，显得不那么真切。

可它的目光，却真真实实的，笼罩在了李双全的身上。

仅仅只是和这只眼球对视了一眼，明明还是魂魄状态的李双全，眼睛中开始疯狂充血。

他的眼睛先是变红，充满血丝，紧接着又开始从眼角流下血泪。

强烈的的痛感刺激着李双全的大脑，他感受到了，他从未在白天感受到过疼痛。

李双全想要闭上眼睛，想要收回视线。

可那只眼球投下的视线，就像是一座大山，亦或是一座囚笼。

李双全仿佛被禁锢住，他无法闭上眼睛，无法控制身体，甚至连呼吸，心跳，都仿佛无法再继续下去。

他陷入了窒息，陷入了心脏停跳的状态。

死亡的感觉有如潮水，疯狂上涌，几乎要将李双全生生淹没。

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压迫，从未这样无力，从未这样被死亡的恐惧支配过。

忽然，天空中那只巨大的眼球，眨了一下眼睛。

在它眼皮合拢的一瞬，李双全像是重获新生。

可李双全甚至都还来不及呼吸一口，来不及闭上眼睛休息，来不及逃离这个地方。

那只巨大的眼球，便又一次睁开了。

而这次，

那不再是一只眼球。

在那个眼眶中，李双全看到了密密麻麻，成千上万个眼球，堆叠挤压在一起。

那些眼睛齐齐的朝着李双全投来了目光。

时间仿佛在此时定格了片刻，

而在这片刻的定格后，

李双全像是一阵雾气一样，被蒸发了。

只有一片赤红的血迹留在了苍白的雪原上，随着风雪的降临，连这血迹也被覆盖。

这里，又成了一片没有瑕疵的白。

白的彻底，白的惊心。

……

不出意外的，曲如意被假冯跃带回了上次循环中的那个山洞。

假冯跃也又一次和曲如意说起了她想让曲如意帮的忙。

上一次，假冯跃自己是来自楚国的天师，是寒城那只秽神手下的秽傀，希望曲如意能对付寨子里的秽神。

但这次，假冯跃的说辞有了变化。

假冯跃这次说，想让曲如意能去对付寒城里的秽神。

“之前被你赶跑的那个头戴铁面的女人，是寨子里的人吧。”

曲如意眯起眼睛，望着假冯跃：“你既不属于寨子，又让我对付寒城的秽神，那你呢？”

“你有着近乎让人复活的能力，这应该不是普通的秽傀能拥有的力量吧。”

“你自己也是秽神，那你，又属于哪一方呢？”

“你想让我对付另外两只秽神，削减它们的力量，然后你再趁机吞噬它们？”

“还是说，这就是一个针对我而设下的局？”

曲如意沉声问道。

曲如意的问话，让假冯跃稍稍愣了一下。

她想了想，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可就在此时，曲如意和她几乎同时捂住了心口。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从假冯跃的心头上涌，而另一边，曲如意几乎是瞬间便瞳孔收缩。

这种来自于血脉的痛感，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匕首，在曲如意的心头猛戳。

曲如意曾经只有一次有过类似的感觉，

那就是在禹城，李双全出事时。

“李双全……”

她喃喃出声，接着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同时朝着周围疯了般的高声吼道：“李双全！李双全！你在吗！”

“李双全！回答我！李双全！”

她体内由污秽气息而引发的情绪，此时再也压抑不住。

她的声音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颤抖，越来越恐惧。

因为情绪的不受控制和对李双全的担心，曲如意此时也没心思再去注意那位假冯跃。

她没看到，假冯跃现在的眼神中，也充斥着不安。

很快，假冯跃就冲出了山洞之中。

紧接着，一股恐怖的污秽之力开始朝着整座太白山散布，蔓延。

她拼命扩散着自己的力量，拼命寻找着她想要找的人。

可她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不理解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天的李双全明明应该是最安全的，明明不可能出事。

为什么，为什么……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

想起了她从冯跃的身上，提取出的一段记忆。

在冯跃的记忆中，一些窟族人即便被秽神侵蚀，被秽神影响，可它们却自始至终，还信仰着另外的东西。

圣兽。

真正的冯跃也没见过圣兽，

就连冯跃所效忠的秽神，也根本不知道，那圣兽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只是听窟族人说起过。

窟族人说，接受过洗礼的人，会受到圣兽的庇佑。

这些人死后，不会堕入阴曹地府，也不会升上九霄苍穹。

他们会归于圣兽的怀抱，化作庇护太白山的巫灵，盘桓于风雪之中。

“……风雪吗？”

假冯跃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张绝美的脸。

大雪之中，她将面具捏成粉碎。

那蔓延太白山的污秽之力忽然冲天而起，黑色的瘴气像是一张大网，朝着天空袭去。

恐怖的污秽之力硬生生的吹散了这漫天的风雪，撕裂了这掩盖天空的阴霾。

可她此时才发现，

风雪与阴霾后掩盖的，根本不是天空，

而是一只又一只，俯瞰着这座太白山的，遮天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