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其实两家交往也不多，主要是小雨喜欢和程佳佳一起玩，我和程振明也就算是个点头之交，后来阴差阳错的成了邻居，这才来往多了一点。”

“前段时间程振明住院的时候我还去看了，伤了腿，走起来一瘸一拐。”

“我当时问了他之后有什么打算……”

……

“小孩子年纪都小，过不久佳佳就要高考，上大学……你现在……哎……”叶城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话痨。

话多了就容易惹人烦。

程振明整个人脸色蜡黄，他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被石膏裹起来的双腿，整个人木讷的不行。

“我跟我兄弟商量了一下，我们缺个算账的，就是那什么……会计，你有没有兴趣啊。”

程振明没有说话，但叶城还在絮叨：“钱按照正常市价给，不会缺了你什么的，佳佳那边你别担心，有我们家小雨照顾呢。”

“小雨这孩子自小就喜欢跟佳佳一起玩，她妈妈——”叶城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程振明看了看了他一眼，就见叶城对他不自然的笑了笑。

“你不要担心反正是，就好好的养伤，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万事不要担心就好。”

叶城离开之后，病房里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时间。

这屋子是三人间，但巧合地是暂时只住了他一个人。

窗外已经是夕阳，程振明看着那轮黄色的光，眼里波光一片。

三个孩子，三个孩子啊。

他的双手在床边紧紧握着，久久不愿放开。

……

终于到了出院的时候，程振明拄着拐杖，程佳佳在他的身边搀扶着他，不一会的功夫，一大一小的脑门上全是汗珠。

两人的脸色是一样的白。

程振明说：“ 别担心。”

程佳佳被暑气骚扰，没有听清楚父亲的话。

那句“别担心”在热浪里逐渐消失……

起初，程振明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赔偿，工厂甚至承担了他大部分在住院期间的医药费，再加上医保，整体下来没有花太多钱。

又有叶城介绍工作，一切事情似乎都平淡的发展着。

可是一瘸一拐的腿在雨夜寒冬来临之际，不断的提醒着他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看着被养的越发娇柔的大女儿，和两个天真的双胞胎。

程振明每天都在坚持着。

可是腿上的实在是太疼了，他去看西医、中医、相信各种偏方……

一切办法用尽，那双腿却还是那么疼。

疼的他睡不着觉，算不准账。

疼的他不想出门，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

程振明在又一次算错账之后，离开了叶城和他兄弟合开的店。

他把自己关起来，关到了寒冬腊月，关到了年关将至。

大年夜的那天晚上，三个孩子睡着之后，程振明推开了家门，在鹅毛大雪里漫无目的的踱步向前。

他两条腿很疼，被像是刀般的冷风刮的耳朵生疼。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浑身麻木僵硬、即将要摔进雪地的时候，忽然被一阵香气包围了起来。

周围散发着紫色的灯光，短裙下的蜜色大腿在冬夜里暴露着，存心想要和雪花比一比究竟是谁更白一筹。

程振明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去的，不知道自己冻僵的身体是怎么在温软中回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坐到了桌边，怎么拿起卡牌，怎么扔了出去……

红唇、烈酒。

腥香、喧闹。

他沉沦在此。

……

“妈了个巴子！给爷搬！”带着雷锋帽的壮汉嫌恶的吐出了烟嘴，他“喝”的一声清了清嗓子，一口浓痰吐到了躺在地上的男人眼上。

幡然梦醒。

程振明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爬起身，只是他的动作太慢，壮汉已经一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上，将他整个人弄成了跪趴的姿势。

“我有钱！”他被踩在地上，整张脸和水泥摩擦着，一只眼睛被痰液糊的睁不开，声音嘶哑道：“我有钱！让我打个电话吧，我让我女儿把她的学费和补课费送过来！我有钱！真的！她手里还有我之前给她的零花……”

“还有……还有我之前让她收起来的赔偿款。”

“她有钱！真的！我有钱！我今天就把钱还给你！”

程佳佳急忙回到家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那原本清瘦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的干枯模样，衣服邋遢脏污的不行，两个被宠成了霸王的弟妹一人脸上一个巴掌印，正抱在一起呜咽不敢出声。

“你们是谁！”她颤抖着想要往后退，却只碰到了冰冷的大门。

那壮汉一起来的有四个人，全是青壮。

程佳佳吓得不行，双腿颤抖着想要逃离却没有一点力气。

她恐惧的往后撑了一下手臂，却摸到了温热的躯体。

“嘿嘿……”

她陡然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往前扑了过去，却被另一个男人搂在了怀里。

“佳佳！”程振明的声音撕心裂肺，刚想要正在就被人狠狠踹在腿上，为首的壮汉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抹布，把程振明的正张嘴塞了个严严实实。

程佳佳当时就干呕起来。

那块抹布是用来擦被弟妹弄脏的桌子，虽然总是清洗，但早就乌黑的不成样子，更不说上面的酸臭味。

“小妹妹，你爸爸呢，欠了我们一点钱，他说今天就能还给我，但是钱在你那里……所以只能先叫你回家来，把钱找出来给我们。”

“放心，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程佳佳想要保持镇定，可她身后的男人贴的太近了。

“在我床头柜里，钥匙……钥匙……”她慌张的翻找着背包，不小心碰到了把她圈在怀里的男人时，整个人吓得一惊一颤。

她惊惶的把钥匙丢了出去，瑟缩在地上，害怕的捂住了耳朵。

生怕下一秒就会从男人的嘴里听见污言秽语。

这种小女孩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沾手了就是麻烦。

讨债的人只是笑了笑，用眼神侵犯着她。

后来的事情程佳佳记不清楚了，她只知道那群人没有拿到足够的钱，然后开始搬东西……砸东西……

她那无能懦弱的父亲跪在地上，口水混着断牙的血丝耷拉着。还有那尖叫吵闹的弟妹，屋外传来的看热闹的声音、讨债的向她伸过来的大手……

程佳佳身体一软，直接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