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非凡的猜想，一点没错。

文章是刘芳菲写的，只不过她委托了别人发的。这个叫樱桃小丸子的人，是刘芳菲的大学同学。目前供职在一家比较有名气的新闻媒体。

刘芳菲得知刘非凡没有进入立功受奖名单，她好打抱不平的性格便跳了起来。在刘芳菲看来，刘非凡受到了极为不公正的待遇。明明是他立下了大功，却不能拥有他该得的荣誉。

这种做法，就是在侮辱荣誉，玷污荣誉。

出于义愤，她写下深度揭露伏龙山金矿事故的报道，假借他人之手面世，一时引起轰动。

坐在车里的刘芳菲似笑非笑地看着刘非凡，一句话不说。

刘非凡便试探地问她，“文章是你写的？”

“是我。有错吗？”

“有。”刘非凡不加掩饰地说道：“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现在全香河市的人，都认为我刘非凡是个背后使阴枪的人。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背地里干尽见不得人的勾当。”

“哪里见不得人了？”刘芳菲气得瞪了他一眼道：“刘非凡，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心人。我问你，你真心甘情愿就这样被人压着不敢吱声吗？功劳明明是你的，为什么不给你荣誉？这不是明摆着欺辱人吗？”

刘非凡叹口气道：“组织上有组织的考虑。荣誉这东西，不是一张奖状，一面证书就可以证明得了的。荣誉就是群众的口碑，应该是看不见的一种精神。”

“废话！”刘芳菲愈发的生气，她冷冷说道：“荣誉就是权力、金钱和地位。哪是什么精神啊！刘非凡，早知道你是这种思想，都怪我自作多情了。算了，你下车吧，我走了。”

刘芳菲气得要赶刘非凡下车，她猛地按了一下喇叭，汽车喇叭声在地下车库突兀地响起，吓了刘非凡一跳。

刘非凡正准备开门下车，刘芳菲又突然启动了车子，速度极快地往出口走。

从市委大院出来后，刘芳菲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

刘非凡也没好意思主动说话。她心里明白，刘芳菲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他好。其实他和刘芳菲都清楚，这件事早晚会被发现。

尽管刘芳菲假借了同学的名义发布了文章，但只要沿着这条线索往下一查，就能轻而易举地查到究竟谁是文章的主人。

刘非凡责怪刘芳菲也没错。毕竟，文章一问世，就连文教都以为这是他刘非凡在背后搞的鬼。

更重要的是，文章问世，直接让常委会决定的方案胎死在腹中。

这是对权威的挑战，以此来证明香河市委存在不可忽视的错误。等于是直接扇了莫书记的脸。

一句话，方案如果不能顺利执行下去，刘非凡得罪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整个香河市委。

刘芳菲一口气将车开出了城，停在山顶一片空旷的空地上。

这片土地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到处是丛生的杂草，偶尔，还能看见野兔在其中出没。

这块地方本来是部队营房。部队是侦测气象的，对外称气象团。实际从官到兵，不过三十几个人。气象团后来搬迁去了外地，便将这片土地连同营房一起卖给了香河市政府。

香河市政府准备用这块地建一个建材市场。后来考虑到距离城区太远而作罢。

土地没有利用起来，就只有闲置。

闲置的土地便会野草疯长，才短短十几年的时间，这片原本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地方，如今变得死气沉沉，鬼都看不到一个。

再后来，市中院将这片荒废的土地辟出来一个角落，作为他们的刑场。每年都会在这里枪毙上几个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本来就荒凉的地方如今又成了刑场，更让这块地方显得鬼气森森，无人驻足。

刘非凡扫了一眼四周，狐疑地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你怕？”刘芳菲逗着他道：“怕也正常。这里最多的一次，枪毙了十三个人。”

“你怎么知道？”

“我是媒体代表，见证者啊。”

“你亲眼看见枪毙人？”

“奇怪吗？”刘芳菲不屑地说道：“这些被枪毙的人，都是该死之人。他们就是恶魔，能看着恶魔被消灭，怎么会怕呢？”

“你是个女的。”

“女的就应该怕吗？”刘芳菲轻蔑地看了看他道：“只要心中充满正义，就不会惧怕邪恶。”

刘非凡尴尬一笑。其实，他也不怕。多年的无神论教育，似乎已经让他彻底地变成了无神论者。但是，潜藏在内心深处对鬼神的敬畏，却丝毫未减。

但凡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孩子，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地位多高，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永远都会留有对鬼神的敬畏之感。

就像刘非凡，作为一名无神论者，也作为唯物主义的忠实拥趸，他应该是彻底与鬼神说绝缘的。事实上刘非凡也从未在任何场合表示过他相信人世间存在第三极的世界。但是，却不妨碍他在内心深处给鬼神留有一个位子。

“刘记者，我不知道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刘非凡试探地问道：“这里荒无人烟，杂草丛生，不安全啊。”

刘芳菲抿嘴一笑，逗着他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怕呀。”

刘非凡只得老实承认，解释道：“我不是怕，是敬畏。”

“玩字眼呀？”刘芳菲快乐地笑了起来，“你这敬畏，不就是怕吗？刘非凡，你不觉得伏龙山的案子里，就应该有人被绑缚来这里下地狱吗？”

刘非凡一听她的语气不对劲，赶紧岔开话题说道：“刘记者，你现在的工作忙不忙？”

谁知刘芳菲根本不上他的当，并不跟着他的话题往下走，而是固执地问他道：“你不觉得伏龙山的罪恶，只揭开了冰山一角吗？”

刘非凡无奈道：“这都是组织决定的。刘记者，组织上的事，还是由组织决定吧。”

“香河市急急忙忙要开庆功大会，不就是想借庆功大会来掩盖未被揭露出来的伏龙山更多真相吗？”

“我不认为你这句话有毛病。”

“既然你也明白，为什么不把真相全部揭露出来？至少也要让人们知道伏龙山究竟隐藏着多少罪恶吧？”

“我刚才说了，组织有组织的决定。”

“你不就是想借着组织的名义，来堵我的口吗？”刘芳菲指着不远处几乎被杂草全部掩盖的刑场一角说道：“如果你还是个有正义的人，我希望你能将罪魁祸首送来这里枪毙。”

此话一出，刘非凡不觉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刘芳菲看起来是那么明艳的一个姑娘，青春与美丽，将她衬托得明艳动人。可是，看起来温婉漂亮的姑娘，嘴里却说着最狠的话啊！

“还有，你以为你放手了，就能换来别人的放手？”刘芳菲的神情突然变得凄然起来，“刘非凡，我不知道你是真善良，还是另有打算。但我可以告诉你，你已经搅动了香河这一河水。未来，不是你竭泽而渔，就是你被卷入漩涡，葬身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