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中心与市政府的矛盾还没暴露出来。调查中心内部先起了内讧。

王更生在他的发言中，不乏冷嘲热讽。说到激动时，居然指责调查中心手脚伸得太长了。他不无埋怨道：“我们有些同志，把自己的定位搞错了。调查中心是有自己责任与任务的。调查中心不是巡视组，不该管的事，还是不要管。”

赵燕反对他道：“王书记，你给我们划一个界限，告诉我们，哪些改管，哪些不该管？”

王更生被她一激，居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同志们啊，你们还不知道我的压力啊。现在全市干部群众都在盯着我们看啊。我不瞒各位，已经有不少领导对我们中心工作不满了。”

争论还在继续，谁也不服谁。王更生的意思，调查中心必须认清自己定位，对地方政府的事情，尽量不要插手。

他毫不掩饰地表示，地方有地方的难处。地方达不到燕京那样的要求。如果胡乱插一杆子进去，将会打乱地方的工作秩序。

针对沈露起诉市政府的事，王更生毫不避讳地表示，应该把沈露抓起来，让她尝尝不知天高地厚的滋味。

王更生的这个建议遭到了群起而攻之。除了刘非凡没说话外，赵燕、陈思思和冯影萱，三个人像三门连珠炮一样，将王更生轰得几乎找不到北。

杨明也表达了他的看法，他认为在法治建设的时期，民告官，正是最能体现法治精神的典型。

王更生第一次参加班子成员会，在被大家一顿轰的状态下，他闭上了嘴，不再出声。

班子表决，调查中心不但安排人陪同沈露去参加协商会，而且还要在协商会上起到主导作用。

王更生是唯一反对调查中心掺和进去的人，他在表决过后，愤而起身道：“你们会后悔的。”

果然，在调查中心以正式身份参加协商会时，孟伟看着对面坐着的刘非凡和赵燕他们，以为眼花看错了。他甚至将眼镜拿下来擦了擦，戴上去确认之后，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刚才我还以为看花了眼，原来没看错啊。”

赵燕回了他一句道：“孟市长看错了什么？”

“没什么。”孟伟掩饰着说道：“我刚才突然有个念头，你们这是代表谁？”

赵燕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代表正义、公平。”

“你们代表正义公平，我们代表什么？”孟伟冷笑着说道：“别忘了，我们都是在一口锅里吃饭，你们这样做，不就是胳膊肘往......”

他显然意识到了话里的错误，赶紧刹住车，讪讪笑道：“我实在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由于调查中心出了面，市政府参加协商的一群人，态度有了明显的好转。他们不再像上次吴雪来时一样，极尽嘲讽。

调查中心落地香河，起初还没引起人重视。直到有传闻调查中心从师院带走了孙立和何志远，这才让人警觉起来。

有人背地里打听调查中心的来头，得知调查中心是由燕京和省委联合在香河市设立的一家机构后，他们才敏感地感觉到，调查中心来势汹汹。

第二次协商，市政府给出的方案比上一次有了明显的进步。

市政府承诺，可以适当赔偿当事人一方的损失。但是，必须是建立在当事人认可原判决的合法性基础上。

刘非凡在孟伟把意思说明白之后，突然问了一句，“孟市长，既然要认可原判决，那就表明市政府没有错。既然市政府不存在错误，为什么要赔偿当事人？”

一句话堵得孟伟张口结舌。他楞了好一会才说道：“这不，当事人觉得自己吃亏了吗？”

“当事人觉得吃亏，市政府就可以给赔偿？”刘非凡严肃道：“孟市长，这种处理意见不符合组织原则啊。”

香河市政府的意思太明显不过，既要迫使沈露放弃市政府，又不愿意赔偿给沈露。孟伟更是将这个思想放大到了极致，他干脆明了地表示，让市政府将古汉集团还给沈佳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市政府宁愿宣布古汉集团破产清算，也不会将古汉集团拱手相让出来。

孟伟解释道：“这事看起来简单，其实很复杂。你们不担心引起连锁反应？而且这样的头一开，今后将后患无穷啊。”

赵燕说得更直接，“孟市长，你如果有这个担心，说明我们香河市政府过去的工作，存在很大问题啊。”

孟伟哪敢承认市政府过去的工作存在问题？如果他承认，不就等于打了市长何道的脸？

“我可没这样说。请赵副主任不要上纲上线。”孟伟苦笑着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为何要为一件不相干的事动干戈？”

香河调查中心出面替一个民间人士与市政府对谈，这在过去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一个小小的调查机构，居然不将地方政府放在眼里，这还了得！

孟伟的口气愈发严厉起来，“我认为，有必要请示上级领导，对调查中心介入协商作出决定。”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不欢迎调查中心介入协商。

孟伟一强硬，刘非凡他们这边就软了下来。

软下来不是怕他，而是有进有退的策略。

现在，调查中心已经形成了共识。争取将古汉集团拿下来还给沈露。沈露拿到古汉集团后，就要紧锣密鼓进行公司整改，整改过后的古汉集团这艘曾经的巨轮，将再次驶进保健品行业的蓝海。

正如沈露自己分析的那样，随着社会逐渐进入老龄化的社会，保健品行业将会迎来一次滔天的浪潮。

当然，古汉集团回归后，也不会是沈露个人的企业。企业将走向股份制公司的道路。古汉集团将会建立起科学的股份制度，保证每一位投资者的收益。

其中，原古汉集团融资留下的债务，在公司改制后，可以转化为股份。

刘非凡在深化了古汉集团的未来时强调，债转股，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只要古汉集团抓住历史机遇，一定会让投资者得到保障。

软硬兼施，是策略。进退自如，是方法。

大家都明白，如果协商破裂，就只剩下一条法院判决的路可走。从目前的情况分析，香河市中院胆子再大，也不敢将古汉集团判给沈露。

毕竟，这已经不是法律所能解决的问题，这已经牵涉到了原则和规矩。只要权力还掌握在政府手里，怎么判决，几乎都是他们说了算。

一旦判决不利于沈露，就只能走上诉的路。

官司本来就是一个持久的过程，究竟什么时候会有一个结果，谁都保证不了。

那么，协商就是一条非常不错的路。毕竟这条路有进有退。

调查中心之所以软下来，就是保证协商不会破裂。这样至少还有一个回旋的余地。而上了法庭之后，将无退路可走了。

既然孟伟反感调查中心的介入，刘非凡便果断决定，调查中心全面退出协商过程。

他当即起身道：“孟市长，我们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