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春节，人们都会心心念念的期盼雪花的降临，瑞雪兆丰年预示着来年庄稼会有一个好收成，可当一场雪连续下了一个月之后，便不再丰年，而是一场灾难。

好在新年过后，这场差点将拒阳城埋掉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虽说拒阳城守有些固步自封，但好在也不是庸官，期间组织拒阳百姓和商贾门阀不断清理积雪。

这才让拒阳城没有彻底掩埋在雪中，虽说城中一些本就不坚固的房屋时常被积雪压塌，但那都是一些贫苦人家的房子，面对这种大雪自然没人会去在乎穷人的死活，好在街坊邻居还算和睦，将这些无家可归的百姓接入家中共同取暖。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雪停之后才是最大的难关，连三岁的孩童都知道下雪不冷，化雪冷这个道理，真到了艳阳升起积雪融化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而且这么厚的雪，融化后产生的积水定然是不少的，到时候江河涨潮便又是一场洪灾。

封闭了一月有余的拒阳城终于打开了城门，但城外厚厚的积雪阻拦在前，城门开与不开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城守甚至有些庆幸，若不是积雪阻拦，城外不知道已经汇集了多少难民，说不定现在城外的积雪下已经掩埋了无数尸体，只不过被这看似圣洁的白雪将其中的无奈遮盖。

城里的富户已经在官府的号召下搭棚施粥，一个多月的时间，城内百姓家中的余粮早已见底，下雪期间甚至发生了好几起抢夺粮食的事件，好在规模甚小没有引发大乱子。

大雪一停，城守府就急忙做出了应对，拒阳城内的百姓大部分是迁移而来，城外的耕地并没有开垦多少，所以官府现在的存粮也不多，只能依靠富户们暂时出面安抚百姓。

然而拒阳城守知道，拒阳城的富户们存粮定然也是不多的，这些富户在其他州府都有产业，拒阳城只不过是他们产业的一部分，愿意在拒阳城扎根举家搬来的富户真要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些小门小户，真正的权贵商贾是不屑于来此落足。

所以拒阳城中的粮食最多还能支撑月余，这还是没有灾民赶来的情况下，若是月余之后还得不到朝廷的接济，拒阳城怕是要乱了。

聪明的商人权贵从城门打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组织下人出城探路，若是外面的情况没有太过糟糕，他们绝不会留在随时可能出乱子的拒阳城。

不仅仅是拒阳城里的人会这么想，在信息不发达的年代，人们并不知道这场天灾到底会席卷多少城池，万一只是拒阳一地，朝廷的支援便很快到来，若是一州之地，那便是遥遥无期，所以有钱人家不敢选择观望，当没了粮食，原本温顺的百姓便会成为吃人的野兽。

可惜他们不知道这场天灾席卷了大半个中原，无论他们走出多远，看到的也只会是无边无际的积雪，他们能够做的便是等，等艳阳将积雪融化，虽然泥泞的路面并不好走，至少是能够走的。

拒阳城散粮施粥的广场上，十余家富户已经散完今日的粮食正在收拾东西，

属于郑家的粥摊上一名书生正统计今日共施出去了多少粮食，郑家家主站在街边远远的叹了一口气，郑家虽然在这拒阳城叫的上名号，其实郑家便是那为数不多举家迁来的商户，说到底本钱并不深厚。

这种日子能维持多久，郑家家主心中也是没数，在开城放粮的头一天，自家的那位苏先生便找他谈了一下眼下的时局。

虽然去年偷马报信的事迹让苏先生成了拒阳城文人中的笑柄，但郑家主是有些佩服这位苏先生的，别人也许会认为他是为了借此登天，只有郑家主明白，这位不过刚刚弱冠的书生，是真的牵挂着百姓。

“子立。”

正在埋头算计的书生听到这个声音后，回头对着郑家主行礼道：

“见过郑公。”

苏子立，这是苏文弑年前举行完行冠礼后父亲为他赐的字。

“前几日你与我提的事，这些天我一直都在仔细琢磨，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苏文弑收起手中的纸笔，看了一眼附近嘈杂的众人，然后随着郑家主边走边说道：

“郑公是生意人，想必年前也察觉出了端倪，中原各地当时便有秋雪频降，在封城之前子立听到的最后一则消息便是江州下雪了，

郑公，江州地处长河江以南，自古便气候温和，何曾听说有过雪降，所以子立以为，这场大雪波及的不仅仅是胤州一地，说不定中州如今也自顾不暇了。”

苏文弑说着这些话两人沉默了下来，除了沙沙的脚步声，便只有远处百姓们传来的嘈杂声，直到两人走到郑家府邸前，郑家主才停下脚步说道：

“一点都不留？”

苏文弑看了一眼郑家的大宅子点头道：

“留不得。”

郑家主有些心疼道：

“虽然郑家算不上权富，但好歹还有几十口人要养，若就此散尽家财，说不得要出大乱子。”

“郑公，拒阳城终究不是大隋固有的领地，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当今陛下仁得，但赈灾还是要从中州开始的，等朝廷想起胤州边境还有一座拒阳城的时候，说不得这里早就成了一座空城。

而且安西和大隋发生战争，拒阳城往往都会首当其冲，前年北原蛮子进犯的事情郑公也听说了吧，他们撤退的时候不仅洗劫了陵州，还顺手将牧州搜刮了一遍，

拒阳城能免遭劫难，说起来还要感谢这场大雪，

但仗还是要打的，五年也好，十年也罢，大隋打出去还好，若是安西打进来，拒阳城很快便会被军队接手，无论打出去还是打进来，到时候郑家能不能乘风而起，便看郑公如今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