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去，顾言依旧没有带上钥匙，他安静地换上鞋子。

大门被沈意反手关上。

明明关门的声音很小，但那一声像是砸在顾言的心上，沉甸甸地。

他沉默地低着头，等着沈意的动作。

“走吧。”

沈意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他转过身，领着顾言往电梯口走去。

如来的时候一般，两人在电梯口沉默着等着电梯。

只是这次乘坐电梯的人很多，且大多数都是周围的邻居。

看见顾言旁边站着的沈意，她们一时感到稀奇，纷纷向顾言打听着沈意的名字，是不是他的同学？是哪里人？是过来找他玩的吗？

……

顾言没有心力和他们寒暄，听着周围杂七杂八的声音，以及各种问题，他的情绪渐渐有些暴躁。

暴躁过后，就是从心底升起的厌烦，对自己深深地厌烦。

对自己又生病，让家里人担心的厌烦。

他好像一直都这么没用，他从来都不是家长嘴里所说的，别人家优秀的孩子，提起他，就只剩下长得精致，性子安静，乖巧懂事这些词语。

这时沈意走在了顾言的前面，礼貌地一 一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待电梯到了，他就立马拉着顾言的手腕走了进去。

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顾言被沈意拉到了角落，是站在他身后的角落。

望着站在自己面前，耐心地回答着她们问题的沈意，顾言心里有一个幼稚的想法。

这一刻，沈意他真像一个英雄，一个，现在，只属于他的英雄。

可是，沈意，他，可能仅仅也只是这一会儿，要是……

顾言低下了头。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两人一起走出了电梯。

顾言的走得有些慢，沈意沉默地放慢了步调。

两人来到了小区的公园。

沈意带着顾言走到了一个树荫下，角落的休息椅处，随后坐下。

顾言沉默地坐在了沈意的旁边。

沈意选择的位置极好，没有太阳的直射，在树荫底下，显得有些凉爽。

远处传来孩童的打闹声，这是曾经小顾言最为羡慕的，他只能坐在树荫地下，看着他们玩耍。

微风轻轻拂过头顶的树梢，树叶沙沙作响，周围的一切都给人带来平静的感觉。

但顾言此时的内心一点都不平静。

妈妈愧疚而心疼的眼神，外公外婆，以及爸爸奇怪的反应，无不证实一件事情——

他们发现了，发现他可能又犯病了，还是比较棘手的心理疾病。

也是，顾言抿紧了嘴唇，他们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沈意，可能也知道了吧。

他这段时间这么反常的情绪，还有放假那天，他对沈意发脾气，后来发抖的手。

他想，沈意这么聪明，一定早就猜到了吧。

他现在不敢转头看沈意的反应。

他的脸上也会出现心疼的表情吗？或者，是同情，对于一个病人的同情。

顾言望着不远处发呆。

顾言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小时候因为身体原因，拖累着整个家庭。

后来享受着所有亲人的关心的疼爱，却从来都没有开口告诉过的父母，让他们再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再后来长大了一些，就学着乖巧，学着怎么懂事地照顾自己。

为的是让他们不抛弃自己。

现在，还妄图隐藏自己有病的事实，继续得到沈意的关心。

在眼看就要瞒不住的时候，他还企图得到沈意的原谅。

也是，谁愿意和一个有病的人做朋友呢，而且，还是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

他会说什么呢？

是说，顾言，我先回去了。

就像小时候无情地抛弃他，转而奔向其他小朋友的，名义上的好朋友。

还是……

可是什么都不是，他听到沈意说：“顾言，你答应要送我的气球，什么时候给我？”

顾言一时有些沉默，他没有立马答应。

沈意从口袋里拿出了两颗糖，那是顾言在学校的时候送给他的。

他将其中一颗递到顾言的面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颗糖。”

顾言盯着沈意手心里躺着的糖果，沉默了片刻，才拿起。

他将外面的糖纸剥开，将里面的糖果放进嘴里。

两人就这样望着前方，一边吃糖，一边发呆。

过了很久，顾言突然喊了一句沈意的名字：

“沈意。”

“嗯？”

“我没有看见你发的消息，坐飞机的时候，我把手机关机了，后来忘记开机，对不起。”顾言解释道。

“没关系。”沈意回答他，“你回了我消息就行。”

微风轻轻地吹着，似乎听到了两个少年人说话的声音——

“沈意。”

“嗯。”

“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嗯。”

“我不想接，也不敢接。”

“我知道了，那我以后给你发消息，等你什么时候想接电话了，你再打给我。”

“沈意，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沈意转过头望着顾言，“嗯？”

顾言没有回答。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相信我。”

沈意很认真地看着顾言的眼睛。

顾言沉默了很久，最后他开口道：“……好。”

“要拉钩吗？”

沈意伸出了右手。

顾言望着他，最后也伸出了右手。

两人小指勾在一起，大拇指指腹相碰。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人坐在角落，望着对方傻傻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