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

府邸东南一隅，梨香院之地。

昔年荣国公晚年静养之地，而今薛家之人客居。

除夕之时，此间亦是布置的妥帖妥当，新岁喜庆的模样和气氛已然彰显，陈年之物尽皆焕然一新。

服侍在此的丫鬟、媳妇、嬷嬷等人面上亦是多欢喜。

“妈！”

“您回来了？”

“近两个月，京城的铺子来了一些新人，一些掌事也有换新，哥哥怕是不为全部认识。”

少女身着藕蜜色的棉袄，相合玫瑰浅红间白二色金银鼠比肩对襟褂子，搭着相合色泽的绫棉衣裙。

看上去不为华美锦绣，却也精致素雅，柔顺生光的秀发绾起少女侧髻，珠玉些许点缀。

将笄之年，少女的音容身段愈发出挑，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肌肤白皙若雪，双眸若水杏潺潺。

自门外行入，于迎面行礼的小丫头点点头，便是看着正在指挥洒扫之人清理檐角冰棱的母亲。

母亲一大早和哥哥便是出去了，不是什么大事，是年底一些京城掌事聚在一处说说话，谈谈营生。

顺便庆祝一下新岁。

自己……有事前往东府了。

如今，距离午时还有小半个时辰，妈就回来了？哥哥的房间……还和先前自己离去时候一般模样。

房门还是紧闭着。

“有张掌事在，倒也无碍。”

“宝丫头，你们从东府回来，怎么还带着一个箱子。”

这几日京城雨雪天候很大，院中的积雪冰块都已经清理了，屋檐上的麻烦一些，需要时时理会一下。

更有屋檐下的一根根冰棱棍子，更是有些碍事，早上已经处理掉一些，现在又有了。

薛姨妈立于院中，听得熟悉的声音，看过去，不由面上一喜。

今儿除夕，没有什么大事，自己见过府中老太太和姐姐她们之后，便是带着蟠儿出去了。

除夕之时，按照惯例，都要东家、掌事们聚一聚的。

自己一个女子，不为方便，去了片刻，便是回来了，有张掌事这位铺子老人在，无碍。

自己也放心。

反倒是宝丫头。

她说着要去东府蓉大奶奶处，现在人回来了，莺儿怀中怎么还抱着一个箱子。

“张掌事！”

“有他在哥哥身边，的确好些。”

“我……，这个箱子……是钟哥儿从苏州府送回京城的。”

“去东府的时候，正好碰到蓉大奶奶正在整理那些东西，二姐姐、三妹妹她们也有。”

“我也有一份。”

“是以，便是取回了。”

宝钗轻轻点头。

张掌事。

是丰字号的老人了，父亲在的时候，他就是得力之人了，近些年来，多亏了他，丰字号在京城才能撑持下去。

哥哥！

虽然对于丰字号的营生还是不为上心，但……今儿的事情，有张掌事在，还是极好的。

至于箱子？

看了看身侧莺儿怀中的木箱子，不由一笑，将其来历说道出来。

“原来如此。”

“小秦相公是一个有心的人。”

“当初多亏了小秦相公，你哥哥那件事才好了一些。”

“近月来，营生上，丰字号也得了不少好处。”

“小秦相公，也是一个进益的人。”

“你哥哥……，若然你哥哥也能如此，我……我就算现在去了，都有颜面去见你爹爹了。”

是小秦相公送的？

苏州府的东西？

薛姨妈了然。

数月来，自从小秦相公南下，他便是时常送回京城许多好玩有趣的东西。

宝丫头也都有一份。

宝玉和姊妹们也都有一份。

就连两府的太太奶奶们，时常也都有一份。

这等心意……已然难得。

琏儿先前护送林姑娘南下，也有在江南停留，他的这般心思就少了一些，更有听凤丫头说过，她更是没见过琏儿的东西。

他们小两口……如今……一些事情也有耳闻。

不好解决。

接下来估计也是一个麻烦事。

终究！

相对自家之事，那些事都是外在之事。

小秦相公离开京城数月，京城的那些营生如旧，似乎更好了一些，更别提百花大剧院、关雎等地的营生。

那都是日进斗金的存在。

如今是东府蓉大奶奶代为打理。

丰字号！

因蟠儿的事情，内务府的行商资格被取消了，丰字号陷入艰难，京城之内的营生也被别的字号打压。

一些丝绸的店铺。

一些当铺。

一些瓷器铺子。

……

都受到很大影响。

没有内务府行商资格的庇护，许多麻烦接踵而至。

幸而！

宝丫头有心。

引入小秦相公那里的一些营生，和小秦相公名下的一些营生多有合作，还有外省之地的一些合作。

短短数月，已经有成效。

蓉大奶奶，也是一位和善的，也是助力不少，数月来，宝丫头前往东府的次数不少。

而今除夕，自当前往。

蟠儿！

他虽然在城中也有营生，却……是一些腌臜的营生，那些营生薛家一直看不上眼，也不会去做的。

虽然也能赚一些银子，却……非正道。

蟠儿！

也是为此，对于丰字号的普通营生、复杂营生不为上心，今儿之事，若非自己劝说，他还不去。

“妈，您又说那些话了。”

“妈，先入厅吧，外面的寒气不小。”

“给哥哥一些时间，会有变化的，自九月份以来，哥哥就几乎没有惹事，这不就是好事？”

宝钗近前数步，拉着母亲的手臂，秀首轻摇。

妈对哥哥的期望很高，薛家一脉……如果哥哥不能够扛起重任，将来一些事情就稍有麻烦。

哥哥！

数月来，还是有些变化的，尽管对营生还是不上心，若言做了什么惹是生非、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是没有。

至于和钟哥儿相比？

这个……满京城上下，都不好找，甚至于找不到！

营生之道，短短一年有余，钟哥儿就立下那般基业，至于银子……更是不在话下。

举业功名。

那般堂正恢弘之道，钟哥儿也位列顺天府亚元了，以其才学，如果不下江南，明年春闱取中进士的可能性也不小。

进士！

更为难得了。

“这几个月，他的确没有惹事，却也……不是好事。”

“整日里和京城一些的乱七八糟之人吃酒，青楼妓院也是常客，更有他的那些营生。”

“明日，你哥哥就要长一岁了。”

“他的年岁也可以娶亲了，若是别家知晓你哥哥的作为，只怕好人家艰难！”

行入温润的正厅，其内一直有火炉燃烧，暖意扩散，很是怡人，薛姨妈拍了拍闺女的手臂。

宝丫头的宽慰之言，自己明白。

然……一些事情，自己心中有数。

蟠儿！

就算营生的事情先不说，他的品行也该改一改了。

丰字号的事情，现在有宝丫头，还有一些老人，还能够支撑，蟠儿的终身大事……要提前一些了。

“妈！”

“那就需要您为哥哥选一个好人家了，也为我选一个好嫂子。”

“对了，妈，说来……刚才我在东府蓉大奶奶那里说话的时候，还有听到蓉大奶奶提及一事。”

“是关于香菱的。”

“钟哥儿此行南下，派人打听香菱的身世，有下落了。”

“还找到了香菱的老家，还有亲生母亲。”

“香菱老家在苏州之地，和林妹妹的老家相距很近很近，倒也巧合，而且香菱本姓甄！”

“和金陵城的那个甄家的甄一样。”

“香菱那个丫头……也是有福分的，有运道的，如今找到了她的亲生母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当有开心。”

服侍着母亲坐于厅内上首，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递过去，宝钗抿嘴一笑，哥哥的终身大事……妈肯定要操心的。

她们家虽然不比以前，却也非普通人家可比，是以……好人家还是可以选的。

说着。

又想起一事，含笑将其说道出来，是关于香菱的。

“我有心为你哥哥找一个好人家的，就怕……你哥哥那个性子亏待了人家。”

“你哥哥的性子，你也知道，是一个犟的，也不听人说的，更是执拗许多。”

“……”

“宝丫头，若然你不是女儿身，我也宽心许多。”

“香菱？”

“香菱的老家？”

“小秦相公替香菱寻找到了她的家人？果然好事，香菱那丫头……我原本看着就很好。”

“想着以后留给你哥哥做妾侍的，但……也不敢提前给他。”

“她跟了小秦相公，似乎更好。”

“小秦相公……品行样貌家世还是没说的。”

薛姨妈摇摇头。

若然事情真如宝丫头说的那般简单就好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终究还要蟠儿自己的性子改一改，那……很难，比起之前，是好了一些。

八月份那件事，终究有些警示。

香菱！

为了香菱这个丫头，蟠儿在金陵还有了人命官司，他……，为此还影响了宝丫头的待选。

更是胡闹至极。

香菱！

自己是要留给蟠儿的，现在看来……蟠儿没有那个福分。

“妈。”

“一切都会好的。”

宝钗有觉，柔声劝说着。

自己！

比起自己的事情，哥哥的事情于薛家而言更加重大一些。

“一切都会好的。”

薛姨妈轻呷一口茶水，亦是喃喃一语。

今岁以来，薛家经历了不少事情，宝丫头、蟠儿的事情都不太好，现在旧岁即将过去。

新的一年到来。

希望上天多有垂怜！

多多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