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道理是那般道理。

娘娘省亲是两府荣耀之事，为修建省亲别院，两府都出银子，乃是尽心之事。

眼下，大致修建好了。

还差最后一点点的修缮，还差一点点银子。

若是如那般道理，只要好说好商量，官中银子不够，各房都各自拿出一些，此为正道。

那日，大太太之言，听之……着实令人心寒，就算想要婶子拿银子，也当和缓一些。

婶子！

因一些事情，心思也被扰乱许多。

管家如故，却和以前的劲头不一样。

琏二爷所言，非虚妄之事。

若然将来宝玉有了妻子，府上有了宝二奶奶，于情于理，府上管家的事情……就难料了。

婶子的心，自己了解一些。

杂糅一处，让婶子继续拿钱，如何愿意？

果然言语，婶子一辈子会留在西府管家，如此，别说两万两银子，五万两婶子都直接拿了。

钟儿。

钟儿又那般所言，为修建省亲别院，两府花了一百多万两银子，颇有些涸泽而渔。

再有数年，府库空虚，再遇到一些事情了，银子从哪里来？从官中来？

官中没银子了。

从各房来？

历经上月之事，府中都知道婶子有钱，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的，自己……很有可能也在其中。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个道理，到时候又要出来了。

好处难料。

出事的时候，不好说。

这就……令人心中会有不快，会有不满，这也是大家族管家的难处。

这也是大家族的繁琐、烦心之事。

钟儿既然说到了那些事，不知可有解决应对之法，现在，秦可卿都能够想到婶子知道此番言语之后……心情会糟糕的。

银子多了，本该是一件令人开心之事。

加上一些事。

就难料了。

“怎么看？”

“其实……我不看好。”

“西府和东府不一样，西府那里……凤婶子才干再强，管家再厉害，也只是一位女子。”

“礼制之下，根本无力的。”

“只要老太太和府中太太们还在，关键时刻……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

“就如朝堂之事，京城之内，厉害的人物很多很多，然而，在乾清宫内，皆小矣。”

“就是那般道理。”

“姐姐也说了，婶子管家颇有功劳，颇有辛劳，近年来对于府中也有处理许多事情，也掺杂了自己的人手。”

“但……关键时刻，她们很难顶事。”

“因为……婶子的力量无论再强，其实都是老太太和太太们她们给的。”

“东府那里，就不一样，姐姐现在说话可谓说一不二，婶子就很难做到。”

“只要老太太和太太们都好好的，府中再有银子短缺的时候，婶子肯定要顶上去的。”

“一些理由，我甚至都可以想得到。”

“姐姐应该也能想得到。”

“婶子是躲不过去的。”

“现在躲不过去，将来也躲不过去。”

“至于管家奶奶的事情，这个就不好说了。”

“如果那个时候，西府府库很是空虚，而婶子又颇有财货，说不得管家之事，还会落在婶子身上。”

“若然婶子到时候不愿意，或是一些其他的缘故，就难了。”

“凤婶子面对的事情，是无解的。”

“尤其凤婶子在西府也没有什么强大助力，她的婆婆……大太太看不惯她。”

“贾琏，也是彼此相看生怨，生仇。”

“大老爷？估计到时候还想要捞一笔银子。”

“政老爷，向来不管事。”

“姐姐觉得那个时候……婶子有拒绝的可能？有拒绝的力量？”

“就如咱们在城中的营生，若非一些贵人在身边，也会有很多麻烦。”

“而婶子身边，并没有那样的人。”

“除非……。”

“除非……，嗯，应该不太可能。”

姐姐关切之心，秦钟明了。

姐姐和凤姐的关系向来极好，没得说，二人的年岁很是临近，又都是两府的管家奶奶。

性情相合，平日里多一块说话、说笑、玩耍、买卖、购物、逛街……。

但！

那件事对凤姐而言。

是无解的。

起码，自己来看，是无解的。

她现在避不开，将来更加避不开。

观姐姐静静聆听的娇俏模样，秦钟摇摇头，放下手中的筷子，从晴雯手中接过一碗粥。

“除非什么？

“除非什么？”

秦可卿秀眉紧蹙。

自己非愚笨之人，钟儿所言所语，自己听得明白，正因为听得明白，才神情有不悦。

婶子。

无解？

这么说来……婶子有钱还是祸害了？

力量？

听钟儿说到西府里的一些人，婶子……好像真的是那样，对婶子真正极好的，怕也就是老太太了。

而老太太年岁又如此了，将来呢？

除非？

钟儿言语未尽，本能一问。

除非什么？

莫不是事情还有转机？

“除非婶子在府中有很强的力量支持，比如老太太……，只要老太太一直活着，一直秉公处理诸事。”

“那么，婶子面对的问题就会小很多。”

“而那件事，姐姐应该知道答案。”

“还有……除非婶子和贾琏和好，这只是其一，此外，贾琏性情有改，振兴西府门楣。”

“妻凭夫贵，婶子自然会得到好处，有外在之力支持，婶子面对的问题也不会很大。”

“而且，管家会更加轻松。”

“这个解决之法……姐姐觉得怎么样？”

“还有……便是最干脆的法子，若然将来真发生那样的事情，婶子不在西府待着就好了。”

“和贾琏和离，不沾那滩浑水，就更加轻松了。”

“另外的法子，也都大同小异。”

“根源在于婶子没有很强大的力量护着，那也是婶子欲要改变西府很难的地方。”

“……”

“将来宝二奶奶、琏二奶奶……管家之事？”

“这个答案……不难猜的，外人终究是外人，自家人终究是自家人。”

米粥很好喝，很是香甜软糯，很是养人，比起书院里的粥……好很多。

喝了几口，舒缓一口气。

再次拿起筷子，转动转盘，面前出现一份还散发热气的秘制酱牛肉……这个东西吃着好处多多。

凤姐！

银子！

……

于她而言，事情难办。

难解。

“姐姐，用饭，趁热吃！”

“待会凉了就不好了。”

“凤婶子的事情，其实就算她没有那些银子，将来也会有那些事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府库空了，她这个管家奶奶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将来老太太不在了，她也是麻烦。”

“……”

此间没有外人，秦钟言语也没有避讳什么，按照固有的河流痕迹，凤姐将来也……。

如今，也算早一点提醒她。

至于如何做？

就看她自己的了。

“……”

“婶子……。”

“唉，难道没有更好的法子吗？”

“婶子，多年来在西府管家，将府中上下梳理的条条顺顺，没有婶子，府中不知道要出多少事情。”

“上月的那件事，有些伤婶子的心。”

“钟儿，如今你又这般说……，你啊，你这般说了，我……也没有什么胃口了。”

“婶子与我那般好，想着你说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和婶子说道说道。”

“不说，似乎不好。”

“说了，婶子又要伤心了。”

秦可卿精致的眉宇间添了一丝愁容，叹语一声，钟儿所言都在心中，说的太……令人伤心了一些。

用饭？

如何有心情？

看着钟儿大口用饭，无奈的瞪了某人一眼，既然说的头头是道，也该为婶子想一条上佳法子对策才是。

“更好的法子？”

“其实，法子很多很多。”

“只是，以婶子眼下情形，纵然有更好的法子，也不过令婶子当管家奶奶的时间长一些。”

“婶子膝下无子，等老太太去了，府中内外无力量，无依靠，还是艰难。”

“那个时候，又待如何？”

“婶子，按照礼仪，还是大老爷那边的人，之所以在西府管家，还是二太太的缘故，请婶子去帮忙的。”

“一些问题，长远来看，还是在婶子身上。”

“婶子是准备在西府当一辈子管家奶奶？还是其它？”

“一辈子管家奶奶？很难！”

“很难！”

“其它？”

“等婶子不为管家奶奶了，继续待在二太太那里就不合适了，回大老爷那里？”

“估计也非婶子所愿。”

“真要回那里，就要成为瓮中之……鱼了，面对大老爷、大太太、贾琏……如何应对？”

“那件事，姐姐以前提过贾琏之言，他就看到了那个结果，也许等着以后收拾凤婶子。”

“其实，将来和姐姐作伴也挺好。”

“无忧无虑，多为快哉，不操劳那些烦心之事，有营生在手，更为入心。”

“若是再有子嗣在身边就好了。”

“姐姐说呢？”

“……”

夹过桌上碟子里的酱菜，那是青莲送来的，配着米粥，更为爽口。

凤姐的事情，注定无解。

管家奶奶！

可以多当五年？十年？十五年？

其实，也无大用。

因为一些人不值得。

还不如多多逍遥自在。

再次迎上姐姐那双颇为纠结、迟疑、难过……的剪水明眸，深深一语。

“……”

“就不该和你说这件事，如今我心中也不舒服了。”

“将来……婶子和我一处在东府住着，也好，我们娘俩巴不得如此。”

“子嗣傍身？”

“……”

秦可卿轻哼一声，端起自己那一碗还未喝完的粥，勺子轻轻扬着。

无解？

多当几年管家奶奶？

婶子抉择？

东府一处？

子嗣傍身？

钟儿……这么不看好婶子的？尽管……十分有道理，就是听着不是滋味。

子嗣？

婶子只有一个妞妞，妞妞大了之后，也要出阁，将来……膝下也无孩子了。

自己……也没有孩子。

“姐姐，其实……有个孩子挺好的。”

呼吸之后。

耳边飘来某人的熟悉之音。

“……”

“好好吃你的饭！”

蓦地。

不知为何。

秦可卿花容掠过别样的胭脂红韵之色，秀首低垂，静静喝着自己的粥。

觉某人的目光似乎还落在身上，相随，嗔怒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