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

那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夜风吹来，凉得有些渗人。

阎无命的身子本就比常人温度低，很少有“冷”这种感觉，今日却觉得很冷。

他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

总觉得如果回答了，有什么东西会破茧而出，横亘在两人之间。

“你喝醉了。回去晚了，恐怕池永安会怀疑。”

阎无命想走，池翡一把拉住他。

她好像很少主动碰他，冰凉的皮肤触感让她心底一颤，也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答，从此以后，你我便不必再共事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一种心情说出这些话，只知道自己的心很痛，很痛。

良久的沉默后，阎无命还是选择了回答。

“是。”

池翡的心被刺了一下，滚烫的热泪一颗颗砸落，她却还是不死心的问：“是什么？从一开始，到我们被追杀的那些日子，你都在利用我！”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着说出来。

心被撕裂成了两半。

“原来背叛是这样的滋味。”

池翡哭着哭着就笑了，不断地往后退，想要离阎无命远一些。

“池翡。”

阎无命叫住她，看她这么难过的样子，他不知道该怎么样让她理解，只想快点说些什么让她开心。

“我承认我一开始是有利用你接近池永安拿到证据的心思在，但是在被追杀的那段时间里，你已经……”

你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心里。

我是个从污泥里一步一步爬出来，卑鄙肮脏烂如草芥之人。

这个世界都是肮脏的，只有你，池翡，你是一束温暖的阳光。

我利用了你，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用最干净、最诚挚的心去遇见你。

你这一次，能不能原谅我。

闷重的惊雷声从天边乍响，闪电划过，照地世间瞬间亮如白昼，也映照出阎无命苍白的脸。

他有许多话想跟池翡说。

计划了许久的诉说心意，却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仓皇说出。

最终也只剩一句：“至少我可以保证，现在的我，只想保护你。”

又是一道闪电，池翡看见阎无命冷酷似冰霜的丹凤眼中情绪万千。

可是，何其讽刺。

他竟然说想要保护她。

若不是刚才听到了黑衣人的话，她也许真的就信了。

就在前不久，他还在用她成为大将军的事情离间池永安与造反势力，现在竟然大言不惭说要保护她？

哈。

池翡仰天笑了，忍住泪，用了所有的力气，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阎无命那张妖冶俊美的脸，狠狠落下一个印记。

他保持着被打的姿势，脑海中一阵晕眩。

他阎无命第一次表白，得到的，是一个巴掌。

池翡冷声道：“这一巴掌，断的是我们的情分。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阎都督身边的位置，我高攀不起。”

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落下，两人都被当头浇了个湿透。

早晨换上的漂亮衣裙也都湿了，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体上，吸了水以后还格外地重，压得池翡喘不过气来。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脱下裙子的外氅，一把撕成两半，扔进湖里。

那刺耳的“呲啦”声，在寂静的夜里，伴着雨声，传进阎无命的耳朵里，他感觉耳膜都快要震碎。

池翡走了，他好似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在大雨中站了许久，许久。

池翡回到宫宴上，小芬一直在等她。

看见她被淋湿的厉害，连外衫都不见了，吓了一大跳。

“小姐！”

落雨了，她本想去找池翡的，但是宫里她实在是不熟，只怕自己跑出去找不到路，反倒给池翡惹麻烦，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她赶忙搀着池翡，向早就打点过的宫女姐姐借了一壶热水、一条毛巾，拉着池翡进了殿擦拭身上的水珠。

一口温热的水进了肚子，池翡好似活了过来。

窗外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恍惚间她想起阎无命还在雨中。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想了他，池翡气得给自己了一巴掌。

“您这是做什么哟？”小芬提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炭火炉跑到她身边，一脸担忧：“小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您可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啊。您还有小芬。”

池翡鼻尖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掉了下来。

她抱住小芬：“我没事，我只是在想，还好有你陪着我，全心全意地陪着我。”

小芬被她说得有些羞涩，手足无措地抱住她拍了拍，像哄小孩那样。

“小姐就是小芬的一切，不管您在哪里，小芬就要跟在哪里的。”

池翡重重点了点头，在心里骂自己。

不就是个男人吗？他们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睡了一次而已，又没有定下终身。

这年头，拜了天地还能和离呢。

池翡，你出息一点。

日后没有了阎无命的照拂，说不定这个臭太监还要因为你今天这一巴掌记恨你，给你穿小鞋，那你一定要更加支棱起来，为自己谋算！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有的没的，衣裳和头发也烘干了。

“可是您的外衫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啊。”小芬担忧。

池翡看了看自己，现在只剩下一身束腰长裙，倒是更显得干练利落，像个将军的样子。

“无妨。”

她带着小芬回到宴席上，阎无命竟然已经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面色如常，连发丝都没有一点湿意。

人家跟皇帝说着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皇帝开怀大笑。

呵，刚才那点小插曲，果然对人家没有丝毫影响呢。

男人！

池翡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坐回自己的地方。

从阎无命的位置看去，她高傲美丽，连一个眼神也不肯给他。

阎无命的眸子暗了暗，仰头饮下一杯烈酒。

池翡也喝了一大口酒，先前还很喜欢的宫酿，此刻却觉得差了些意思。

叫人来换了更烈的酒，两杯下肚，她的脸颊上已经泛起红晕，看起来更加倾国动人，美艳无双。

这才是失意之人应该喝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