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之一？”低着头，赵一阳底喃一句，声音被压住了一块秤砣，沉重而苦涩，“我知道了。”

容氏集团一向善待员工，薪资水平一向遵循的标准工资加补贴绩效等，而全勤奖便是与一个人努力的程度挂钩，赵一阳今天才是第一天上班，便被扣掉了三分之一的全勤，然而他还需要每天兢兢业业的工作一个月才能够保证那三分之二的全勤。

没有落差感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是个公休日，对于佟小莫这样的身份而言，原本便是没有任何公休日的，然而容修却用一个极其胡扯的理由强制性的放了他的假——容修大爷要去钓鱼。

这理由打个负一分真是便宜了他。

事实上在佟小莫与容修相处的过程中，容修也有过那么几次说要去钓鱼，大早晨五点便全副武装的出去，拿着根据佟小莫品味选出来的鱼竿，一消失便是一整天。

一整天也就一整天吧，毕竟这爱好也算是个悠闲的爱好，容修领个空桶出去，晚上定会满载而归——里面放着被他折断的鱼竿和几块不知从何地弄到的石头。

一次两次是偶然，等着第三次的时候，佟小莫便知道他过去觉得容修出去钓鱼就真的是在钓鱼的想法简直太天真了。

早晨送走容修后，佟小莫并没有回到容家，而是买上了一些花与水果直接坐车来到了市区中的一家医院中，径自走到了医院后厅的住院区的一个病房前敲了敲门。

“咚咚咚。”

不轻不重的几声后，门从内部打开，露出来一个女人的脸，这女人有着白瓷般的肌肤，眉毛短上一些，脸上更是清汤寡水，除了抹上了一点颜色并不鲜艳的口红外。尽管如此，还是能够看出这个女人的底子是非常不错的。

这女人见到佟小莫稍稍有些惊喜，“佟助……”

“叫我小莫就好。”

女人点了点头，见到佟小莫手中还抱着一束花，上前去便将那束花放进了病房中的花瓶中，同时对着病房中的人开口，“爸，小佟来看您了。”

病床上此刻正躺着一个50多岁的男人，此时他的身上插着输液管，说话之间带着些虚弱，听到来人的名字便想要起身，“小枫，小枫，快……给小佟倒杯水。”

女人立刻应了一声，从病房中的暖壶中接上了一杯放在了佟小莫的手边，“一会儿再喝吧，房间中只有这白开水，不知道你今天来，知道的话也得准备点茶水。”

佟小莫丝毫不介意的点了点头，“下次吧，这样就很好了。”这般说着，他将果篮放在了男人的床头，“叔，最近感觉好些了没？”

病床的男人听着这话也是大叹一口气，“这个病就是在敖命，熬着一天赚一天，上次住院的事情真是要多亏了小佟你了。”

佟小莫笑了一笑，“哪里的话，叶枫姐在工作上对我的帮助不小，我能够尽点力也是应该的。”

这个男人正是叶枫的养父，近几年查出来了尿毒症，几年之间已经陆陆续续的住院十几次，家中的积蓄也陆陆续续的花了个干净。佟小莫当时为了能够拉拢叶枫这个从某些程度上堪称消息源头的人，帮助叶枫的父亲办理了住院手续，并且依照叶枫养父的条件申请下来了部分尿毒症扶持机构的基金。

当然这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跟容修交流过决定下来的。

男人十分感激的点了点头，“其实我要是能够早点离开也不会这样拖累小枫，只不过……”男人欲言又止，忽而又是叹了一口气，“小佟啊，是这样，我除了有小枫这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

佟小莫骤然看向叶枫，叶枫有些心虚的低头。关于叶枫兄弟姐妹这件事情他是不知情的，他曾经问过叶枫是否有兄弟姐妹，叶枫当初说的是没有。

病床的男人自然是不知道佟小莫与叶枫目前属于互助互利的关系，只以为他们是普通的同事，不由的也就多说了几句，“我年轻的时候是个公立学校的教师，年级大了一些后去到市里面的孤儿院教学，这些年以来，我辗转于各个孤儿院之间，也有些忽视了我自己的儿子。”

“现在他自从我生了这个病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男人说的很是沮丧，“我这个儿子从小就有些内向，跟我也不怎么交流，从小就比较粘小枫，再加上他妈早年就离开了他，他跟我尤其不亲近。”似是说到了难受处，男人连声音都近乎变了个调，这样不由的让叶枫有些着急。

“爸，弟他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叶枫这才辩解了一句，许是想到了自己父亲现在的情况，又是噤声，这一沉默，倒是让病房中的气氛凝滞了下来。

佟小莫见状随意性的开口，“原来叔叔过去是当老师的，现在这些孩子们还好么？”

提到这个话题叶枫的父亲倒是眼前一亮，连原本有些浑浊的眸光都沾染上的光彩般，他勉强的笑了起来，“还有些淘气的孩子的，但大部分其实都是好孩子啊。”说着，他开始定定的看向墙面的某一个方向。

病房墙面的角落处挂着一副由油画棒画出的一副画。画中充满了孩子们近乎幼稚的幻想，中央有几个大字，歪歪扭扭的写着——希望老师早点回来。

一晃便是一个早晨，期间有医院的一声给叶枫的父亲进行例行的身体检查，在大概的了解叶枫父亲的身体情况后，佟小莫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他有礼的对叶枫的父亲道别，对方一边笑着一边催促着叶枫送送佟小莫。

佟小莫跟着叶枫从电梯下楼，走过这段路的两个人都是沉默的，沉默的不像是认识的人，直到走到医院的门口，佟小莫这才近乎温和的对着叶枫微笑，“就送到这里吧。”

“我弟弟的事情，我不是故意想要骗你的。”叶枫却在此时忽出声，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佟小莫的脸，顺手将前面的头发别到耳后，“我只不过不想让你觉得……”

佟小莫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这样简单的动作，却真是让叶枫骤然噤声，睁着双眼睛看着他。

“我知道。”佟小莫依旧笑的温和，“回去吧，好好照顾你父亲，而且……”他忽而一眯眼睛，同时低声对着叶枫开口，“从刚刚开始角落中便有一个人一直在盯着咱们，戴着帽子，看不清相貌。”

佟小莫向来对于人的跟踪等事情非常的敏感，因为过去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了。早些年养成的习惯，让他甚至是从来不落单的，但自从熟悉了现在人的思维，又让他养成了事事报备留底的习惯。

比如他的衣领下方正贴着一个小型的全球gps定位系统的接收器。

“盯着咱们？”听到佟小莫谨慎的声音叶枫蹙了蹙眉头，下意识的想要转头，却被佟小莫刻意的挡住视线，“不知道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一会儿我带着你往医院内部走，内部人多，你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那你呢？”

“不用担心我，我可是个爷们儿。”佟小莫一边低声安慰着，一边注意着角落中人的动静，带着叶枫重新返回医院中，前脚这才刚刚踏入一步，佟小莫忽而又停了下来。

这样的停顿却是让叶枫感觉到奇怪，“怎么了小莫？”

佟小莫随意的说着，“那个人走了。”

“走了？”

“刚刚走的，按照脚步声判断，应当走出去了不少距离了。”

叶枫这时觉得有些疑惑，疑惑的盯了佟小莫一眼，忽而开始往反方向走去，“我去角落那边看看是怎么回事。”

佟小莫见状想要立刻上前拉住叶枫，若是那人只是监视或者跟踪倒是还好，若是那人还有同伙埋伏在原地呢？在没有搞清楚对方的目的之前，他是绝对不主张主动靠近的。

然而叶枫大抵是因为脱下了高跟鞋的缘故，此时的她走的飞快，宽大的衣袖正巧从佟小莫的手指尖溜过，佟小莫准备跑上两步时，叶枫已经停了下来。

“叶小姐？”

刚走到墙角，叶枫停了下来。从背后看，她还算是个相对偏瘦的姑娘，这姑娘站在墙角处绿叶的掩映中，似是也成为了观景树上的一根枝桠，静默着。

叶枫这个样子让佟小莫有些惊讶，他几步走上前去，想要去看看叶枫究竟看见了什么东西，为何能够让她整个人都呆怔在原地？墙角处由于观景植物的遮挡，通常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再加上旁边便是屋顶的排水管线，时不时的会有水从排水管道中流出来。

在排水管道和观景植物的中间缝隙中正好夹着一个包裹，那包裹素淡无奇，用一个快递封封好，佟小莫将快递封带着包裹一同拿下来，听到旁边叶枫出声。

“这是我弟弟寄来的。”

“你弟弟？”佟小莫皱了皱眉，看了眼快递封，上面只是歪歪扭扭的写上了对方的地址，却没有写上自己的地址，也没有任何快递人员的签名，看起来倒像是自己准备投递的包裹。

然而叶枫就是这样确定。

“尽管这些年他并不过来看父亲，但是每个月都会固定的寄过来礼品，每个月固定的会往我账户中转一笔钱，这笔钱并不多，大概是他在外面除了基本的生活保障之外的全部财产了。”叶枫一边说着，一边还没有忘记将手中的包裹拆开，见到里面是一箱盒装牛奶后不由的露出复杂的神情。

“尽管这些年我跟我弟弟有过交流，但是我始终不明白。”叶枫低声说着，“我知道他就在这个城市里面，我也知道他可能连快递的钱都不舍得掏，每次都是这样悄悄的送过来，可为什么都已经来到了这个医院中，却还是不肯进来呢？”

佟小莫稍稍沉默，这种窥探人心的问题一向不好回答，他稍稍思索一会儿，“也许你的弟弟他……不是不回来，而是不敢回来。”

“为什么不敢回来？”叶枫并不理解，“这里就是他的家，他连自己的家都不敢回来，还有什么地方是他敢去的呢？”

佟小莫的眸光此时定定的看着叶枫，好一会儿这才露出来一个笑容，“也许他自己也知道他就算是回来也帮不了什么忙吧？大概是年轻男人的自尊心让他不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