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号的长鸣从敌楼的塔台上发出，声音很快传遍了四下，寨子里一时间门户相撞声不绝于耳，苗民都涌上了寨道。廖凡见着这么大的阵势，朝着我们小声说：“寨子里出事了，我们得快走，免得沾上浑水。”至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廖凡自己也并不清楚，行走雷公山多年，只知道这牛角号声响，东皇钟声震，定当落不下什么好事，未免牵扯上身，还是远离为妙。

几响棒槌敲铜，三两下号角嘶鸣，苗寨里就演了一出倾巢出动，阵势当真不小，可我和大宝哪有闲暇分享，紧着廖凡的脚后跟迈了开步。

苗寨入口的左后方搭了一处高台，被声响惊扰出来的苗民纷纷聚拢了过去，看些许人，有的衣衫不整想是刚睡醒，有的口角边米粒都还没擦干净，也当是正在进餐。黑苗王这时聚着众人的目光登上了高台，眼色阴冷，手中拐杖往台上一处铜面鼓大力拄了一记，使得声音隆冬作响，不想看上去老迈衰竭，嗓子一开却是雷声大作：“天坑岭祖神树下，小天孙被人劫了。吩咐下去，传信给各寨，紧着找，要不然灾难怕是就要临头了。”

先头聚过来的苗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一听黑苗王说小天孙出了事，高台底下突然一阵哗然，各种声响交织在一片，叨唠得令人耳朵生疼。

眼看就差着两步廖凡就带我们迈出寨子了，谁不想这时两个苗民见着我们慌忙，一个做主拦了我们去路，朝着高台那处大呼了几声，离得近的一些苗民听着，发了疯一样围了上来，直到后面人越来越多，将廖凡，我，大宝围得就只剩下一两个脚步嫌隙。

这苗民举动来得有些突然，虽然前面我没听懂高台上囔的说些什么，可总的还是知道苗寨里出了点事，不过眼下和我们关联在哪倒是想不通，我回头开口想和廖凡说上两句，却见他脸色惨白，脚下一个劲的抖得明显。

“他娘的，搞什么。”大宝声音从另一处响起，没等我回头，我发现身子一轻，霎时间腾了个空，眼周四五双大手，同时间内架住了我的两腋和各关节，临空就给抬了起来。

摇摇晃晃，要不是肚子里没口粮，怕是早就得吐出来了，气不顺，空中上头也说不上话，只得干喊两声，直到上了高台，身子又是一轻，人结实的和台面碰了个吻合。我身体卷缩了两下彰显疼痛，口中习惯性的骂出了两句，抬头看到黑苗王，刚想起身理论，却不料背后一阵冷风扫过，两个苗民大汉直接锁上了我的关节让我半膝跪地。看下身边，大宝的处境也是和我相同，只有廖凡好了些，苗兵只是架着他的双肩，看上去还没使多大劲头。

眼下看着我们就有点像菜市口伏了法的恶徒，底下嘈杂声不断，无论男女，各个龇牙咧嘴，从眼神中看恨不能生吞了我们，怨气都快在头顶上了凝了个实在让我摸着。

黑苗王想是也觉得吵了，这才又在鼓面上拄杖了两响，示意台面下安静起来。

刚那些苗民言语，廖凡理了个大概，心知哪里出了纰漏，吞了口唾沫，说：“苗王，我们怎么可能在您老的眼皮底下动心思，况且这两位外乡人都是实诚的来做交易的，怎么会做出对于鬼侗寨大不敬的事来。”

见上廖凡说话，底下又是一阵群情澎湃，有几个懂得汉语的苗民喊得大声，说：“肯定是这些汉人，要不然哪那么巧，一来就出事。”

“就是，它们一定是地狱下来的恶魔，是给鬼侗带衰运来的”

“处死他们”各种鼓噪。

黑苗王又一次出手打断了底下的争吵，步子徐徐迈动，来到我的跟前，锋利的黑眸死死的盯视着我，问道：“莫不是你们认为老身不肯帮忙解蛊，就做出那类下作的事来，劫了小天孙？”

我无从应答，也不知黑苗王口中说的小天孙到底是什么物件，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根本就无从考虑应对，也就是这般哑语，却给他人落了口实。

廖凡见我语塞，想到之前归去半途离开了一阵的大宝，不禁怀疑的看了一眼。随即赶紧挪开，想了想，又要开口说话，可黑苗王看在眼里，哪能抓不住这一瞬间的眼神怪异，冷冷一瞥，让廖凡生生将口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老子身正哪怕影子斜，就你们这等做派，还有王法么？”大宝感觉关节都快被拧断了，一时间气得哪管什么场合，一口一个老子骂道。

“哈哈”黑苗王几声干笑，眼神跳过我看向后头的大宝，戏腻之声溢于言表：“王法？在山沟里我就是。再说，就你们两个，不要以为穿了身人皮幌子就想充阔佬，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的是什么营生，一群掘坟子的，和我谈甚王法。”黑苗王想及廖凡的眼神，跟着这眼前一切，不免也是认了个死理。

这几句话给我忘了身处什么境地，那掘坟子三个字就像烙铁一样打在心头，我心想这老头子怎的就摸清了我们的身份。

“他娘的”大宝又骂。

廖凡几次开口想劝阻，可碍于苗王威严又都阉了菜。听到大宝骂战，身子惊了，脸色青了，肠子都快悔没了，心里头一个苦劲。

“我最后说一遍，要是你们把小天孙送回来，我可以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黑苗王背过身对着我们，等了良久。

几番被人羞辱行窃，身为年轻人我的火气怕是也没再忍住，开口对着黑苗王说：“老前辈，你们未免也是太过不讲理，我们压根都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已是被你们擒住拿了过来，莫说交还小天孙，就小天孙究竟是个怎么回事我们都还没理清，再者，就算你算准了我们做的是什么，可外八行中，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山一水饭，河神还没挡着山神香，眼高于顶的事晚辈还是奉劝前辈莫做。”

“好一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就不信，刀子架在脖颈上，你们说话还能这般硬气。”黑苗王摆手道，回过头朝着两旁下人换上苗话又是言语几声。

气氛冷了有一会，直到四五个苗民从台下挤出了一条道，头上举着张大得有点夸张的黑色木凳上了台面，场面这才被打破。

廖凡一看，人噗通一声坐在了台面上，口吻失声：“完了，老虎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