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一个姑娘，面若枯槁，骨瘦如柴，头发稀疏。精致的妆容和一身的名牌都无法掩饰掉她脸上的疲惫。

王晓晓是南平大学中文系一年级的新生。从接到录取通知书开始，这三个月，她每晚睡觉都会整夜地做梦，像是连续剧的长梦。梦境诡异无比。

晚上睡的不好，第二天昏昏沉沉。刚开始，她还会抽空在白天补觉。结果发现，白天补觉的时候也会做梦。

王晓晓尝试过上网找梦境含义，看心理医生，吃药，去旅游，换枕头，点香薰蜡烛。甚至去找过所谓的得道高人之类的…...可是统统没用。每当睡着，她仍然会立刻进入梦的世界。无法逃离，无法摆脱。

入学以来王晓晓都没怎么出门，整个人被恐惧笼罩，萎靡不振。她们一个寝室四个姑娘都是外地考来的学生，周末喜欢结伴逛逛南平有名的旅游景点，只有王晓晓从没参与过。今天实在拗不过上铺同乡，她被硬拉来老东门玩。没想到一进主街就和大家走散了。

王晓晓漫无目的地瞎逛。冥冥之中，也许是门口的字很漂亮，也许是走累了想找个地方歇脚。总之她在缘梦书店的门口停了下来，跨了进来。

“你好，请问是解梦还是买书呢？”妙果看清来人的模样，立刻站起来热情迎接。将近一年没活干，对于好动的哈士奇来说，很是无聊。

“解、解梦？可以吗？”王晓晓有些迟疑地问，“可是，就算知道了梦的含义，又能改变什么呢？”她想起梦里的那个男人，语气低沉了下去。

“那要看你怎么理解解梦这两个字的含义了。”坐在沙发上喝茶的玄音开口了，“解梦可以是解释梦，也可以是解决梦。”

“你们这里可以解决……梦？”王晓晓憔悴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激动。

“先说说你的情况吧。”玄音没有正面回答。

王晓晓点点头，急迫地讲述起来：“我叫王晓晓，今年刚上大一。我从三个月前开始就一直在反复梦到同一个人。当时高考刚结束，乔乔邀请我去武夷山玩，她爷爷家在那边开了个农家乐。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就去了。一共去三天，前两天玩的还挺开心。事情发生在第三天，那天早上我和乔乔，我们一起去爬了天游峰。回去的时候，乔乔要带我从一个很少人知道的小路下山。她当时表情很神秘的样子，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然后她带我去了一个……山洞。”

王晓晓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该怎么描述。

“洞口挺窄的，只能通过一个人，但是里面非常大。洞中间是一个，湖？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就当是湖吧。水清澈见底，可以看见里面有各种鱼还有虾。湖边上还立了个碑，上面写的是繁体字的’龙王爷’。乔乔说这里是她小时候和表哥一起发现的，许愿特别灵，她表哥曾经许愿能发财，后来真的中了彩票。”

“这种话你也相信？”妙果难以置信，忍不住插话道。

“我当时也没多想啊！”王晓晓被这么一问，压抑许久的委屈忽然涌上心头，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妙果不要插嘴。王晓晓你继续。”玄音冷静道。

“我当时其实是不相信的。”王晓晓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是真的不相信，这事发生之前，我一直是无神论者。不过乔乔当时说的那么认真，而且她表哥真的中过彩票，这事我们学校的人都知道。我就想，试试吧，不管有没有效果，当作祝福也好。我就许了个愿，希望自己能考上南平大学。”

“为什么呢？”玄音问，“为什么只是考上个好大学而已。”

王晓晓愣住了。很明显，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擦了擦眼泪，下意识分析道：“我家庭条件挺好的，从小没缺过零花钱。也收到过一些情书。不过成绩一直不太好，中等偏下，高中都是借读的。这次高考发挥的不太好，本来第一志愿没准备填南平大学，是我妈非要我填的。”

“然后你就考上了？”妙果实在没忍住，又插话。

“嗯。”王晓晓点点头，表情无比沮丧。

“......”玄音心中微微叹气，他猜到了后面将发生什么。

“拿到南平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我们全家都特别高兴，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还特地给乔乔打了电话表示感谢。没想到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王晓晓表情变得有些恐惧。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梦见了龙王爷。梦里面，我站在一个宫殿的正中央，那里到处都张贴着红色的囍字，周围还有很多看不清脸的人在不停地穿梭忙碌。站了没多久，我就被一个老婆婆拉进了房间，不知道怎么的，衣服也变了，变成了古装电视剧上面那种新娘子穿的大红色的衣服。身上还多了好多金银首饰，头上也盖了个红色的头巾。我整个人都懵了，然后头巾被人掀开，我看到一个有点胖没有鼻子的八字胡中年大叔穿着古代新郎的衣服。然后，我们就……”

王晓晓说到这里，脸白了：“就那个了。我后来有去医院检查过，结果显示，我身体没有被人侵犯过。但是之后天天做梦，梦到我和那个大叔，在不同场景……那个。他有时候会说话，声音特别沙哑低沉，他说他叫庾礼。我都快疯了。我可能已经疯了。没人相信我，大家都说我是学习压力过大。”

王晓晓表情有些木讷，开始低头咬指甲。眼前这两个神情凝重的人估计也觉得自己疯了吧。

“两个问题。”玄音皱着眉头严肃地说，“你进山洞的时候是中午几点？你们两个在梦里拜堂了吗？”

王晓晓吃惊地抬起头，她没想到玄音似乎相信了，赶紧回忆。

“具体时间我不是很确定，不过在半山腰的时候我玩了会儿手机。那个时候是十一点五十，后来我们大概走了十几分钟，所以应该是十二点多一点点。拜堂的话，绝对没有！”

“呼~”玄音和妙果同时舒了口气。

沉吟片刻，玄音开口了：“你知道南柯一梦的故事么？这是一个叫李公佐的唐代人写的传奇小说。讲的是东平人淳于棼有一天在一株古槐树下醉倒，梦见自己变成大槐国国王的驸马。他当上了南柯郡太守二十年，与金枝公主生了五男二女。后来因与檀萝国交战，吃了败战，公主也病死了，最后被遣发回家。梦醒来后发现，所谓的“槐安国”和“檀萝国”都是蚁穴。”

沉吟片刻，玄音接着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被那个叫乔乔的坑了。这两天我们会去一趟武夷山解决问题。你暂时不要回宿舍住了，等下妙果会送你一根檀香，晚上在床头点上，应该暂时不会再做梦。”玄音低头喝了口茶，接着说。

“乔乔怎么可能坑我！”王晓晓之前一直默默地垂着头，直到听到被死党坑的结论，她仿若被雷劈了，猛然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冲玄音吼道，“事情发生之后，我也给她打过电话，她也很震惊！她一直说是我去了大学的新环境不适应，还给我寄过……寄过枕头。”她的声音渐渐变低。

玄音和妙果什么也没说，只是同情地看着她。

王晓晓瘫坐在沙发上，表情颓然地呢喃：“怎么会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们明明是最好的朋友……”

妙果默默地递上一柱香给王晓晓，又小跑从楼上拿出一本佛经和一个签字笔，小声说：“那个，在这里签个名我们就算是正式接下了解梦人的委托。给我一下你的联系方式，等我们处理好了之后会联系你的。”

王晓晓失魂落魄地签了名，留了资料，又失魂落魄地走了。完全没注意到佛经上黑色签字笔写上的名字慢慢变成了白色，然后消失不见。

“她好可怜啊。”妙果看着王晓晓离去的背影，转过头红着眼对玄音说。

“千年以来，这种事情你也见过无数次了，还是这么感同身受啊。所以说，这几个里面，你是最有佛性却最不适合修佛的。”玄音仰头靠在沙发上，用那本无字佛经遮住脸，看不见表情，声音嗡嗡的。

“南柯一梦不是什么故事吧，是李公佐的亲身经历。”妙果没有接话，而是一边买机票一边认真地说，“虽然那次我没去，但对这个陇西人印象很深，他说话的时候口音很重。我们当时在长安刚开店没多久，半夜有人敲门。隐隐约约听到个声音说他叫李颛蒙，然后你们聊了好久。第二天一大早你和少白就出门了。三天后，带回了一截烧焦的槐树枝。”

说话间，她把开着《南柯太守传》百科页面的电脑屏幕转向玄音。

“收拾行李，订三张机票，顺便通知少白，明天早上一起去武夷山。在南平机场汇合。”玄音打了个哈欠，什么都没解释，只撂下一句话就上楼了。

“哼，耍个性。”妙果无奈地撇撇嘴，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上，开始订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