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赵然准时来到缘梦书店。妙果领着他来到客房。这是二楼靠楼梯的一间房间，沿着走廊看，竟是看不到尽头。

“今晚你就睡这里啦。我会点一支安眠香，助你稳住梦境。如果一会儿里面有人打架，也不用慌，一般来说是伤不到你的。”妙果打了个哈欠，例行公事地向赵然解释道。

“今晚就我们三个人？”赵然不安地问。

“对啊，少白战五渣，不适合参加这次的委托，已经回家睡觉了。”妙果解释道。

不知道为什么，听妙果解释完，赵然更慌了。他紧张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还是熟悉的梦，周围是无尽的黑暗。母亲穿着下葬时的寿衣，坐在一扇绿色的大门前，盯着黑色的门把手，很怕，却毫不动摇。

忽然传来“嘶嘶”的声音，像是什么尖利的东西在挠门。

母亲听见那声音，明显身体一僵。赵然着急的想去安抚母亲，可是自己这个视角，什么都做不了。

过了一会儿门外声音消失了。玄音推门而入，拍了拍赵然母亲的肩膀，温和地说：“放心，暂时没事了。今晚来就是想和你聊聊赵然。”

“你是谁？”赵然母亲问。她艰难地转身，声音沙哑。

“赵然是我的顾客，委托我帮他摆脱同一个梦的纠缠。”玄音说着，顺手关上门，在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一张沙发上坐下。

“你是谁？”赵然母亲坚持地问。

“赵玉娇，你做的事情越界了。”玄音的脸冷了下来，一字一顿地说。

“我们用命还了。”赵然的母亲低下头，不敢直视玄音的眼睛。

“你以为你和赵明的命能填的上？不要把自己想的太重要。”玄音说。

忽然门外传来凄厉的猫叫声，一声高过一声让人毛骨悚然。接着门外的东西开始试着撞门，门被撞的摇摇欲坠。

”妙果，你去让它们安静下来。太吵没法谈事情。“玄音侧头，冲着身后喊了一声。

一只巨大的狼狗从黑暗中走出，她亲昵地蹭了蹭玄音的手，然后在赵然母亲惊恐的注视下，闪电一般冲出了门。

门很快就自己关上了，赵然母亲只来得及看到，门外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在妙果冲过去的时候，瞬间作鸟兽散。

”好了，我们接着谈。“玄音平静地说，”作为母亲，你很伟大。即使知道外面那些东西冲进来之后，会被撕成碎片，甚至灰飞烟灭，你还是坚持挡在门口。母爱值得尊敬。这是我愿意和你心平气和坐在这里谈谈的唯一原因。“

”你若是能护着然然，我就……“赵然母亲眼里闪烁着希望。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玄音粗鲁地打断了她，”他本来一出生就会夭折。是赵明的命加上你三十多年的寿命，才能保他到今天。“

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赵然惊呆了。赵明是他的父亲，他一直以为那次车祸是偶然，没想到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赵然太痛苦了，他的身体在床上开始大幅度地颤抖。这时床底下出现了许多蛛丝，像是有生命般游上了床缚住赵然。屋子内，之前妙果点燃的香猛闪了几下，一下子燃烧了三分之二。赵然的身体终于归于平静。

”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根本没什么用。“玄音晃了晃手上的的瓷瓶，”两个选择，你要么自己跟我走，要么反抗一下，被我打趴了带走。“

”……“赵然母亲。

”至于赵然，之前他靠着许多手段躲过了因果。不过天网恢恢，这次不会再有什么侥幸了。我只能帮他摆脱这个梦境，但无法帮他洗掉身上的罪孽。“玄音淡淡地说。

这时妙果回来了，她嘴角残留着绿色的液体，眼睛里还闪着兴奋的光。

”或者让她打趴你，带走。“玄音指了指正在抖毛的妙果，一本正经地说。

早上八点的阳光把赵然刺醒了，床上的蛛丝早已消失，香也燃尽。他坐了一会儿，回忆起了昨晚梦里发生的一切。

赵然不知道自己身上无法洗清的罪孽是什么，只是单凭害死了父亲又害母亲早逝这一点，他已经觉得自己罪无可恕。

自知要接受审批，赵然在房间内的浴室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地下楼。他的心情很平静，甚至隐约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像是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

预想中的三堂会审画面并没有出现，玄音刚泡完茶正在吃早饭，妙果在和少白下五子棋。那个装着母亲魂魄的瓷瓶就这么随便地放在收银台上。

”早上好啊，吃不吃油条？“妙果看见赵然热情地打招呼。

赵然咽了咽口水，他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和昨晚那只战斗力惊人的狼狗联系在一起。

”不吃了吧，我不太饿。“赵然委婉地拒绝了。他走到玄音面前，低声问：”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

玄音刚好吃完，一边擦嘴一边说：”有点长，路上说吧。我要去你家找一下你母亲的遗物，帮你续命的据说是个道士，你母亲说地址在遗物里面，是一个红色香囊。妙果订四张头等舱的票，酒店就订临都酒店吧，我要能看见月珠塔的八十八层套房。“玄音对妙果说完，又转头理直气壮地问赵然，”全程你报销，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赵然受宠若惊。在商场混了这么久，赵然深知一个道理，只要对方肯花钱，事情总有回旋的余地。

飞机上，妙果在看情景喜剧，少白在精益求精修改网站。

玄音把椅子放平，开始说前因后果给赵然听。”知道隋唐年间曾经出现过的猫诡吗？“

赵然老实地摇摇头，他是工科生，人文历史都不太熟悉，更别说野史传说了。

”猫诡，就是用秘法驱使猫的灵魂，小到偷东西，大到取人性命，都可以做到。隋文帝皇后的弟弟，独孤陀就曾经干过这种事情。这种手段很阴毒，每个被猫诡附身的人，钱财会流向猫诡的主人，内脏会被啃食，腹痛难忍，最后咳血而亡。“玄音缓缓道来。

赵然继续听着，没什么反应。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他的无神论世界观早已碎的稀烂，各种常识性观念也被放在地上反复摩擦。

”后来，猫诡在唐初被明文禁止，甚至写进律法，制作使用的人和传播方法的人都要被绞杀，家人和知情者也会被流放三千里。重典之下，慢慢的，这个东西就消失了。“玄音说着，看了一眼赵然，”然而还是有人偷摸写下了制作和使用方法，并且传了下去。“

赵然被他这一眼看的有些发憷。

”很少有人知道，猫诡的制作方法，极其残忍。用来制作的猫，要在七天之内被活活饿死，掏空内脏，埋在屋子后面，立个无字牌。主人每晚子时要去屋后祭拜，念咒，却绝不供奉失误。一共七七四十九日。猫诡生前饿着，死后还要饿着，被圈在木牌处，逃不掉。“玄音问赵然，”你知道最惨的是什么吗？“

赵然摇摇头，他现在全身发冷。

”最惨的是，很多猫根本撑不到七天。“玄音接着说，”很多年前，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找到了一块丝绸，上面详细地记录了关于猫诡的一切。不过他太心急了，没看到最下面的一行关于禁忌的小字。每次杀生不能超过九只，不然会被反噬。“

赵然猜到了一些事情，脸色发白。

”你应该猜到了，那个少爷就是你。你本不该出现，是家里人找了能人，给你疏通，占了别人的位置。可是一般人不知道的是，这样出来的，大部分没多久就会夭折。“玄音讽刺地笑了。

”然后这一世的父母找人给我续命了。“赵然仰着头，呆呆地看着机舱板说。

”确切地说，是那个道士来找的你父母。你是老来子，那时候才出生两周，反复发烧，哭的声嘶力竭，奄奄一息。他们很绝望，来人说可以救你，只是要你父母分出自己的寿命给你。这事你父亲没同意，可是你母亲私下却偷偷答应的。“玄音说。

赵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沉默。

”虽然整件事都是别人在给你做决定，可是你是直接受益人。所以不要觉得自己很无辜。“玄音说。

玄音把午餐让给了妙果，他需要一个时间长点的午睡，在梦里佐证一些事情。

这次的梦境是一个果园。

玄音摘了个桃子，边吃边等那位送信息的朋友。

”这次这地方真不好找。“来人把自己隐藏在黑色的斗篷里面，看不清面容。不过佩剑上的”狱“字忘了遮挡。这位在下面当差。

”吃不吃？“玄音递给对方一个桃子。

”不吃。你让我查的事我查了。他家到目前为止只出了一个，不过那块丝绸他们没毁掉，藏起来了。我花了点功夫才找到，已经烧了。之前的无脸人线索太少，我这边实在没法找。你试试别的渠道吧。上次打牌欠你的钱我算是还完了，再见。“来人连口水都没喝，说完就走了。

”周末泰山局，你记得早点来。“玄音笑着喊道。

来人走远了，也不回头，只是抬手虚摇了两下。

玄音的牌技很好，牌友更是上至九天，下达三泉，三教九流，遍布天下。这是他获取信息的一条重要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