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踏入那间教室的时候，恰好还有两个同学正在那块儿记载过无数前辈风光伟绩的黑板上画着黑板报，看到我们进来，还以为是哪个学生的哥哥姐姐，问过后发现是往年的学长学姐，瞬间兴奋了起来，叽叽喳喳的说了好些以往的奇闻怪事，问我们是不是真的。

只是有的可以回答，有的我们也说不上来，年代太过久远了。他们足足问了个把小时，天色已经变黑，再不回家就会被父母责骂的时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离开前还祝福我们要将教室的门反锁。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趴在以前我坐过的那张桌子上，盯着站在讲台上的白皓说：“真没想到这桌子还在。”

白皓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亦如当年身为我同桌时一般，他用手指顺着桌面上一个伞的形状描绘着，只是伞下的名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只依稀还能辨认的出白字和宇字。白皓一笔一划认真的描绘完后，夕阳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洒在我们脸上，他轻声说：“郑宇熙，你还记得那张糖纸吗？”

太阳最后一丝光芒都消失不见，一瞬间空气仿佛凝滞，我想过无数次他问出这个问题的可能性，可唯独没有想到这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将头埋在胳膊里，以往睡觉的时候就喜欢用这个动作，白皓则是也轻轻俯下身来，只是男孩子高挑的身形在俯身时不小心将背后的桌子往后推了推，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他用手玩弄着我才留到肩膀的头发，似乎并没有打算继续追问刚才的话题：“你扎马尾辫儿好看。”

我头也不抬，任由他将我的发丝在手指之间大圈儿，被双臂环在中间的声音有些沉闷：“都多大年龄了，还马尾辫，怕不是疯了啊。”

白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提起头侧过脸，恰好看到他在夜晚中宛若星辰的眸子。他说：“其实我知道你是庄周梦蝶，我也玩儿那个游戏，不过现在不玩儿了，因为赚不到钱。可是我倒是在游戏中听到过一个有关于你和那个男人的秘密，若是你真能成就梵天，我告诉你也行。”

有句话叫好奇心害死猫。

自从白皓说出那番话后，整整一个星期，我感觉自己的生活又回到了白皓成为我的保姆之前的日子，除去吃饭睡觉和锻炼的时间都在游戏中，只是地狱生活一点儿都不美好，日夜折磨让我每分每秒都在崩溃的边缘，每次在这种时候，我就在想，还好白鬼是NPC，应该不会有真人这般的感觉。可也每次在这种时候，我也在想，白鬼作为一个有自己感情的NPC，没办法更改疼痛指数，他是如何能扛下来的。

无论我做了多少，怕依旧是不足匹配他为我承担的百分之一吧。

我在地狱中整整度过了49天，每天会重复一遍十八层地狱的各种酷刑，当我完成了最后一次，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地狱中往上爬的时候，那祭坛发出了柔和的亮光，直射在我的身上。那一瞬间似乎我全身的疼痛和疲惫都消失了，身体变得轻盈，不需要我进行任何操控就开始向上漂浮。

我能够看到自己从那无尽的地狱深渊中缓慢的升腾，能看到无数恶鬼眼中羡慕的目光，也能看到很多冲过来跳起来想要抓着我一起逃离这片苦海的鬼怪，却在触碰到白光的一瞬间灰飞烟灭，也能看到很多顺着墙壁攀爬指望这样逃离地狱的鬼怪一边爬一边变成了石头。

只是这些在我眼中都变得无关紧要，因为此时我听到了一个系统提示音。

【系统】恭喜您证得地狱道，获得智力成长点1，力量成长点0.5，福源5。可使用地藏职业技能（专属技能除外），可使用权杖。

【系统】恭喜您已经彻底洗刷了罪恶值，如今得以重归六道。

其实我在这四十九天中得到的远不止这些，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淬炼中，我的忍耐力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中变得愈发强大，与之相辅相成的，就是大脑的开发程度，也就是意志力。痛苦最是能够开发人的精神力，而在痛苦中，也最容易激发人的潜力。

一次又一次身体被摧残的痛苦中更是让我对身体各个地方的把控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攻击哪个地方虽然看起来并不致命，却能让人痛不欲生，或者什么地方是最为容易被忽略的痛击点，已经全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这些时间与白皓点到为止的切磋中，从最开始连碰到他都困难，变为他落了下风，都是依靠这些算得上阴毒的小伎俩。

再一次站在祭坛上，我的心情也十分复杂。那些犹如尸骸的骷髅已经全数消失不见，祭坛的光亮也在慢慢变淡，直到完全消失，地狱中无数的哀嚎和血腥也随着这光芒的淡去而被隐藏于黑暗之中。我知道这一次我出了十宗罪副本，将再也没有机会进来。

走出副本后，我终于在游戏中见到了久违的晴天绿树，还有周围练级的玩家。在地狱中的时间虽然能帮我变强，却没有帮我积累经验值，如今大众等级都已经62级了，我却还停留在之前业障大统领一战时的60级，这60级还是因为大统领的死亡算在了我头上，轮回斋一项赏罚分明，虽然那时我因为罪恶值太高并不能归属于六道界，却依旧算是为六道界做了贡献，所以奖励了大量的经验。

如今就连王宇他们都已经64级了，五毒更是已经有了67级，等级榜第一名的鬼爵家族六人组已经并列69级，简直就是怪物中的怪物。只是这一切似乎都在隐隐预示着一个大版本将要走到结束，因为至今两界大战的版本中，最高等级就是70级。

值得一提的是，无处容身的百战无畏家族居然打破两大死亡领域不可轻易踏足的固有观念，全家族杀入了死亡之海，在厮杀了大半个月后终于触发了一个系统任务，具体任务他们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总之神神秘秘的又进行了大半个月，突然有一天就凭空冒出来一个天外天，百战家族连着自己的家族领地都全数搬到了那边去，算是与两界之战彻底划清了界限。

这一消息为那些原本就想远离战乱，一直在斗争的夹缝中求生存的弱小玩家带来了曙光，大量的玩家想要加入战家族，以求远离这里的战斗。但是战家族只是接受了其中很小一部分，只是他们选择的标准似乎有些奇怪，并不看等级装备，甚至不太看天赋，只是鼓捣了一个什么水晶球，挨个儿玩家测，实在弄不明白。

那些没被选中的玩家只好唉声叹气的继续在夹缝中奋斗，选中的则是兴致满满的走了，随着越来越多人去了天外天，也终于有了一些消息传了过来。所谓的天外天，居然是拥有很多从未听说过的法术和技能，还有很多新的城市和NPC，这几乎都在预告着一个新版本的来临。只是如今主要矛盾依旧是两界之争，所以去了天外天的人，暂时不能再回归两界了。

如今我已经重归六道界，并且已经证得五道道果，只差人道一途便可证六道道果，成梵天之位，届时就能知晓我能否将白鬼重新复活了。只是这个结果未免有些可笑，我最开始就是以人道进入游戏，却不想如今唯独人道未曾证果，人之一字，何其难也。

最先要解决的问题自然是如何重新进入人道，按照之前玩家们琢磨出来的最为常见的方法，就是去做那些柴米油盐姜醋茶的任务，只要积累到一定限度就可以进入人道，至于证道则是继续做这些鸡毛蒜皮的任务，再到一个限度。如今这个笨办法只会被那些实在没有什么机遇和天赋的玩家拿来使用，毕竟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也未必就不能成功，不过是走的慢一些。

但对于我来说，这样慢吞吞的积累显然是不可能的，如今六道之种中已经有三人都证得了五道，大家都在拼尽全力冲击最后一道的道果，我若是按照大家的方式来，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证了人道。如今要找寻一个重新坠入人道的方法，最快的方式自然是去问我那几个师傅，直觉告诉我他们既然能与毗湿奴走的那么近，定然会有些线索，不过是付出些代价吧。

重新进入朱雀城，我也是百感交集，已经有多久没有回来这里了，表哥自从知道我已经重新进入六道界以后，就要将店铺股权重新交给我，我反而懒得接手了，如今他每天会将属于我的份额的金币兑换成生活点放在我账上，还不用我操心，何乐而不为。

先后和几位师傅都打了招呼，在我召开小会告诉朋友们关于我要叛变的事情后，已经私下与几位师傅大概讲过，他们虽然觉得我采取这种行为实在太过极端，却也没办法阻止我的决定，只能表示理解。如今重新回到六道界，并且帮助六道界完成了扭转一战，他们也无话可说，依旧是左一个太冒险，右一个没必要，只有一点他们似乎不约而同的达成了共识，对于白鬼的事儿一概不提。

不过我问起重新坠入人道的事儿，他们都说并不知晓，而是让我去找婆罗问问。这却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从战争全面爆发以后，就连他们都没有见过婆罗去了哪里，而当我问莫忘关于花溪的下落，想要通过花溪寻找婆罗时，莫忘的脸色却是有些古怪。

一翻询问后我才知道了原因，那天方舟破壳而出后，首先见到的并非花溪，而是毗湿奴，也就是婆罗。鸟类会在破壳之时进行一次认母行为，虽然方舟已经不是雏鸟，更是第二次成蛋，却依旧难以改变这种天生的东西，于是在他没有任何契约束缚的情况下，破壳第一眼见到了毗湿奴，再加上毗湿奴用了些手段甚至暴力，他如今已经是毗湿奴的代步坐骑了。

我的师傅们，甚至是我的朋友都不曾对我提起这件事，大约也是害怕我心里有什么想法，在白鬼魂飞魄散后再受到第二次打击，从此一蹶不振。只是他们还是有些低估了我，早先在解除方舟契约的时候，就想过他可能不再会属于我，若是被毗湿奴带走，反而让我有些如释重负，替他开心找了一个好主人，因为我欠婆罗的，实在太多了。

寻找毗湿奴之事在这时已经彻底断了线索，我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一边在各副本、野区中练级，因为若是需要再证人道，必须达到70级才行，一边儿在各大主城、战场中穿梭，企图在战场中见到八部众，这样我就能通过他们得到方舟的消息，然后得到毗湿奴的消息。

只是业界在上一次元气大伤以后，似乎哞足了劲儿积攒力量，每次爆发的战役都是些小打小闹，别说八部众懒得参与，就连大些的玩家家族都懒得管，多是留给了那些小家族用以练级或者练兵。

但我依旧在三天后，找到了毗湿奴，或者说她找到了我。

我正在店铺里尝试新的丹药，终于在阔别两个月后见到了五毒。之前其实我也去他们家族领地找过他的，只是红姐说五毒去出任务了，是60级的团队副本，他带着一个百人团，估计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只是我没想到，所谓的好几天，一下就过去了将近两个星期。

两个月没见五毒，我敏锐的察觉到他的眼神变了，原本亮若星辰的眸子如今黯淡无光，面容上只写着疲惫两字。我以为是他打团队副本太过耗费气力，所以也没有多想，只是象征性关心了一句：“你脸色不太好，最近太累的话要多注意休息呀。”

他没有回答我，反而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婆罗在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