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卢雨不知该说些什么。

十年的时间，说短不短，但是说长也并不算特别长。它让卢雨从一个懵懂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坚强自信的女人，但也让彭老师从那个幸福的优雅的女人变成了如今这副落魄模样。

卢雨一向是不会安慰人的。更何况，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似乎没意义。

倒是程江离先开口了，说了几句节哀的话。

“是啊，人生还很长，您还是要向前看。”卢雨说。

彭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去过学校了吧！”

“是啊，上周去过，这次出差正好还需要回趟学校。”卢雨想聊点不一样的话题，分散老师的注意力。

但是彭老师显然是很难从悲痛中走出来了，她嘴角带着一丝无奈的微笑，或许这是她曾经是卢雨老师的最后的尊严。她说：“我现在已经不是江城一中的老师了。”

“之前照顾颜老师花了很多时间吧！您现在还是可以回学校的吧！”卢雨说。

彭老师轻轻摇头，“不行了，回不去了。”她转身去厨房拿了茶壶给卢雨他们杯子里加了水。

“谢谢！”卢雨应了一声，继续问：“为什么啊？”

彭老师重新坐下，“之前他生病了住院，我们为了给他治病花光了多有的钱，连房子都买了，才住到现在这个小房子里。后来买房子的钱也不够了。可是病还得治啊，我们请不起护工，就只能我辞职了……”

“辞职？”卢雨很震惊。这些事情何老师都没有告诉过她。

“是啊，你要知道老师一旦不在教学岗位上一年，就马上会被淘汰的。”彭老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我已经回不去了。”

卢雨觉得眼前的彭老师她都快不认识了。从前那个自信奋进的彭老师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苍老的绝望的女人......“那您之后准备怎么办？”她问。

彭老师想了想，“就找个别的学校继续教书吧！毕竟我除了教书，也没有什么别的会做的事情了。”

“老师......”卢雨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卢雨朝程江离使了个眼色。

江离立刻懂了她的意思。他起身说：“那你们先聊，我有点工作的事情，先下去打个电话。”

“哦，你去吧！”卢雨说。她心想他的谎话编得还真顺溜。

程江离跟老师点了点头就出门去了。

听到程江离下楼的声音。彭老师似乎放松了一些。这房间里就剩下她们两个女人，说起话来也自在多了。

“你老公挺不错的，干什么职业的？”彭老师问。

“他啊，就是摄影师。”卢雨说。

彭老师说：“摄影？拍婚纱照？”

卢雨笑着摇头，“不是，是给杂志拍作品的专业摄影师，还办过自己的摄影展。”

“哦？那是艺术家啊！”彭老师勉强地笑了，“怪不得气质这么好。跟你真配。”

卢雨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很快，她又陷入了一种惋惜的情绪，“想当初，颜老师跟您也是很配的。只可惜......”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吧！”彭老师叹了一声，头越沉越低，就快要趴在腿上。

卢雨看着老师痛苦的样子，想要去安慰，但是又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轻轻抚着老师的后背。

其实她十分不习惯这样的感受。好像昨天，她还是那个仰望着老师的小女孩，但是今天她竟然成了可以安慰她的人。

老师拼命摇着头，更因哽咽，“我真的好想回到过去。我好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这两年，我真的过得太苦了。孩子也太苦了......”

“老师，你别难过了。为了你的孩子，你也要坚强一些啊！”卢雨说着也快掉下泪来。

“没事，老师没事。”彭老师用袖子擦了擦脸，抬起头看着她，“你别担心了，老师没事。”

突然，门铃响了。

“应该是程江离回来了。”卢雨说着就转身去开门。

彭老师也忙着擦眼泪。

卢雨打开门，但是门口出现的不是程江离，而是一个瘦瘦的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约摸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你是......”

女孩看到卢雨也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朝屋里喊：“妈！我回来了！”

卢雨定睛看了看女孩的脸，那白白的皮肤，清瘦的身材，长长的脖子，分明就是年轻时候彭老师的样子，她笑着说：“你是彭老师的女儿吧！”

“你好！”女孩子怯生生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进门换上了拖鞋。

“哦，小然回来啦！”彭老师看到女儿，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

小然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出妈妈脸上的泪痕，“妈，你......”她似乎已经经常撞见这样的情况，后半句话也就没说出来。

彭老师站起来，“小然，这是妈妈以前的学生。你可以叫卢雨姐姐。”

卢雨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朝小然挥了挥手，“小然你好！”

“姐姐你好。”小然打了个招呼。

卢雨看了看左右，门口还堆着刚才拿来的礼物，“小然，你看姐姐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买了点糕点。你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先吃点吧！”

但是小然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怯生生地说：“姐姐，我不饿。”很明显，家庭状况的突变，给这个青春期的小女孩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好吧小然，那你快回房写作业吧！妈妈一会儿给你做晚饭。”彭老师对女儿说，她似乎还没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嗯！那我进去了，今天作业还挺多的。”小然敷衍了几句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卢雨重新坐下，忍不住对老师说：“小然，可真像您啊！”

彭老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挺像年轻时候的我。不过现在我都老了。”

卢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整个下午，她都沉浸在一种压抑的情绪中，“老师......”

这时候门铃又响了。“你坐着你坐着，我去开门！”彭老师起身冲过去开门。

程江离回来了。

“电话打完啦？”卢雨站起来。

“嗯。”程江离点了点头，又对老师说：“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你们年轻人工作为重嘛！”彭老师也站起来。

“那我们走吧！”卢雨说：“彭老师的女儿回来了，一会儿还要做晚饭呢！”

彭老师犹豫了一会儿，想张口说话，但是又闭上了。看了看左右，又说，“本来还想留你们吃饭，但是我这里也没准备什么菜......”

“不要紧的老师。”卢雨说，“我们晚上还约了人，有事呢！”她可不想让老师再辛苦了。

“嗯，那我们告辞了。”程江离说。

“嗯，我送你们下去。”彭老师说。

卢雨刚走到门口就对老师说：“您留步吧！下次有空我再来看您！”

“那好，你们路上注意安全！”老师点着头。

这时候程江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进老师手里，“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不要推辞。”

“哎呀，这怎么行呢！”老师说着就要把信封还回来。

卢雨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说着：“老师，您必须留下。我们走了。”她把信封推进老师怀里，然后拉着程江离就下了楼......

他们一口气跑到小区门口。卢雨确定了彭老师没有追上来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程江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怎么还能想到这种事啊！”

程江离说：“刚才出门溜达看到一个银行，就想到了。你的老师不容易，咱们能做就做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