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希推开了左云策小院大门，只见院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原本应在各处当差的侯府仆役，洛嫣然在其中几个鼻子下面摸了摸，呼吸均匀，又拍拍他们的脸，却没有一个醒过来的。

林震希抱着剑站在门口，惜字如金地点明道：“蒙汗药。”

洛嫣然直起了身，把小银刀重新按回拐杖上，侯府家丁本就对洛盈盈唯命是从，若是她想要把人引走，直接让她的丫鬟喜鹊过去走一趟就好了，没必要用药，这样一旦洛嫣然过来不就立刻能发现自己中计了……

除非，还有别的什么？

洛嫣然转头朝隔壁看了一眼，问林震希道：“阿策跟阿黎平时站在一起就要吵架，今天为什么会在一起下棋？而且阿策的神志还没有完全恢复清醒，他现在好像也下不了棋吧。”

“晚饭前落尘道长去找过少爷一趟，给他用了针，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少爷已经可以认人，”林震希道，“道长又在少爷这里留到了天色擦黑，临走之前，少爷已经清醒，只是说话上还有些不利索，于下棋并无影响。”

洛嫣然凉了半夜的心终于在林震希提到落尘的时候稍稍暖了一下，她还以为左云策这趟二次复发，要过上好一阵才能再恢复道从前那样，结果道长过去待了不到半天，竟然就给恢复的差不多了，要不是知道那小道长身体里的灵魂来自几百年后，洛嫣然估计真要以为这落尘是有点什么道行的得道仙人了。

“洛盈盈什么时候过去的？”洛嫣然转回头来看向林震希，又问道。

“晚饭后，洛黎已经要休息的时候，左少爷先过来要下棋，半个时辰左右，洛二小姐来了，”林震希忽然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道，“洛二小姐从前都不休息？聒噪！”

洛嫣然：“……”这个不知道，不熟。

简单问了几句后，洛嫣然又在左云策院里转了一圈，除了头大了两圈外依然毫无所获，便想过去看一眼左云策了。刚到门口，忽然听见小院里的某处传来一阵咚咚咚的闷响。

洛嫣然停下脚步，缓缓转头又往这个装满了人，却还是空荡荡的院子里看了过去。

左云策征用的这座小院方正规整，主屋正对着大门，两边院墙下各立着一座小厢房，西边与洛黎小院相邻的那处用作了柴房，门口和屋里都摆满了整齐的荆棘干柴，东边的厢房则被这家女主人用作了厨房，门口立着一口半人高的大黑水缸。

咚咚咚的闷响在洛嫣然转头之后就没再响起过，但洛嫣然却还是很快断定那声音是从水缸里传来的。

林震希皱着眉头站在洛嫣然身边，似乎觉得这些都是襄阳侯府的家事，就算是这院里的家丁全都死了，也轮不到他这个吃荣安王家银子的侍卫过来凑热闹，但深夜之中借着灯笼里的微光看人，林震希竟在洛嫣然这张俏丽俊美的脸上找到了一点洛黎很是婉转的英气，已经到了嘴边的一个“不”字，终于还是转了两圈又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了。

他轻轻拉了一下洛嫣然的拐杖，把胆子大的出奇的侯府三小姐拉到旁边，示意她别在这捣乱，然后亲自上前，对着水缸的盖子抽刀一挑，只见那盖子呼啦一下飞了起来，紧接着便在只剩了半缸的水里站起来一个浑身湿透的小丫头。

洛嫣然看这圆滚滚的身材好像有点眼熟，将手里灯笼往高里挑了挑，仔细朝那丫头照了过去，洛嫣然惊了一下，“袁柳？你怎么在这？”

林震希不知从哪里翻来了一件破衣服，用刀挑着递给了已经快抖成筛子的小丫鬟，之后自己又找了个凉快的地方靠着去了。

袁柳将那件衣服裹在身上，从水缸里出来，噗通一声跪在洛嫣然面前，哭了足足小一刻，这才将自己今晚躲在水缸中听到的话音儿跟洛嫣然说了个大概。

洛嫣然眼睛眯了起来，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在拐杖的横栏上摸着，心道：“我原还只是猜测洛盈盈跟陈槐之间有点什么联系，却没想到这其中的联系这么深，那陈槐竟还给洛盈盈当过师傅，手把手教过一个侯爵府的小姐怎么折磨人，真是怪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小丫头也真是，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非要养出这么个爱好。”

袁柳接过洛嫣然递来的帕子，擦擦脸上泪水，继续道：“这件事原本只有几个侯府老人儿才知道，还都是二小姐的亲信，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却偏偏这亲信里有一个正是陈婆子……”

就是那个当初被栽赃吃了二小姐包子的厨娘婆子，洛嫣然过继那天为了躲开想要把她放进洗猪肉桶里洗澡的碧莲曾无意中躲进了侯府厨房偏院，结果正巧看见烟蓉在给陈婆子掌刑，洛嫣然见那陈婆子性情直率听说做得东西也好吃，便在过继完后将她要到了身边。

她原本只是赏识陈婆子的性情，后来相处得多了，便让她当了厨房的管事妈妈，从未想过自己当初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竟能恰好将陈婆子从死神身边带走。

袁柳低头小小打了个喷嚏，继续道：“如今知道二小姐那些事情的婆子小厮除了陈妈妈全都死了，二小姐一直当陈妈妈是个祸患，今天本是想找个机会杀了她的，可是陈妈妈如今在前面工厂管事，平日里不大回来住，儿小姐招来全部侯府仆役都没找到人，一起之下当着众人的面在他们的水里下了药，让他们全都喝下去。”

“虽，虽然大家也都知道那是蒙汗药，”袁柳朝小院里众人深深看了一眼，眼里刚擦干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可是谁又能知道这药喝了以后还能不能醒过来。”

“所以，这些人都是被洛盈盈强行叫人把药灌下去的？”洛嫣然皱眉道，“那他们怎么会在左少爷的院子里？”

“他们原是在二小姐院子里，是后来二小姐听说这还有个少爷，但去隔壁院子跟咱们四少爷下棋去了，院子当下空着没人，”袁柳道，“二小姐这才叫人把他们都挪过来的。”

“那你是怎么混进来的？”洛嫣然道，“还有那些你说陈妈妈才知道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袁柳愣了一下，低头抿着嘴巴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抬头时好像下了什么决心，英勇又悲壮道：“我原是陈妈妈的女儿，母亲因深知二小姐的为人，便将那些事都告诉了我，想让我可以有个保命的依仗，”顿了顿，朝林震希那边瞥了一眼，“我今天原本也是喝了蒙汗药的，只是我自幼跟母亲在厨房打理食材，母亲曾告诉过我一些可以迅速从蒙汗药中清醒过来的法子。”

“我刚被人抬过来的时候就醒了，只是如今也不知道哪里安全，不敢随意走动，又害怕二小姐会忽然回来杀人，我，我就躲进了水缸里。”

“三小姐，求求你，”袁柳说完突然跪下DuangDuang磕头，才三下触地，额头上已经见了血，是真的用了力道，“求求你救救我娘，我娘如今听命与您，是真心实意愿意给您卖命的，若是因为这些腌臜事儿死在二小姐手上……她，死也不会瞑目的！”

“三小姐，求求您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