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嵘总觉得自己靠着茧峥睡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心，睡得也好些。早些时候，善水没让他独立时，善水会哄他睡觉，给他讲故事，却不会陪着他，他那会还不浅眠，只是醒得早。后来自己一个人进了森林，就再没好好睡过，一点风吹草动，都能醒过来。

这回因着前一日睡得够，林嵘醒得早。茧峥不知是不是昨夜情绪波动大，难得让林嵘醒来见着他，还是睡着的模样。

林嵘盯着茧峥一阵，又低头看看自己被圈住的腰，琢磨怎么脱身。尝试着挣扎一番，却得到对方不舒服的皱眉，眼看着对方就要被自己弄醒，林嵘安分了，抬手搭在茧峥的手腕上，一掐捏，扬了扬眉。

那几株灵草似乎比他想象的有用，当初应该多采几株。

林嵘收回手，托着自己的下巴。

当时的情况确实没什么时间，若非那位妖兽前辈被丑八怪吸引，他也不会得手，至于最后险些被妖兽前辈咬掉尾巴的事情，可以忽略不计，反正尾巴还在。

琢磨好一阵，林嵘思来想去，觉得最近不太平，若是有意外带个修为微弱的人不太好办。一咬牙，他离开山洞附近，潜入森林。

林嵘离开没多久，茧峥便醒来了。还未睁眼就先摸摸怀里，却扑了空，惊得最后的睡意都消失无踪。

茧峥坐起身，脑袋有些混沌，但不影响他寻找林嵘的身影，遗憾的是什么都没看到，他不由开始怀疑昨日的一切是自己做梦，还是真实发生。

不等他多想，森林最尽头的方向传来震震声响，如同敲击石头，且由缓变急，惊得飞鸟离树，一时间乱成一团。

若如林嵘所说只有几尾鲛人，怎会闹成这个样子？

茧峥心生疑虑，找出林嵘先前留给自己的盒子，一不做二不休打开放在山洞前，便擅自走出幻阵，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疾步而去。

另一边林嵘离开山洞后，便朝着妖兽前辈的窝前进，心里惦记着那剩下的几株灵草，想着怎么到手。不料刚走没多远，便有异响传来。那声音林嵘从未听过，似乎只是简单的声响，却让他全身的毛都呈现炸起的情况。

“糟了！”林嵘赶忙调转方向往山洞跑去，可惜两人错过，他只看到山洞前静静摆放着一只盒子。

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林嵘再次匆忙加固山洞身边的阵法，然后寻找茧峥留下的痕迹，一路跟着。

远方敲击石头的声音越发响亮，林嵘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脸色刷得就白了，不由加快了步子。

所幸茧峥如今修为微弱，速度并不快，林嵘不久便看到他的身影，刚想出声，就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惊得大地颤抖，两人措手不及，一前一后扑倒在地。

林嵘赶忙爬起来，将茧峥拉住，低声吼道:“你做什么？”

“有点不对劲。”茧峥安抚地拍拍林嵘的肩膀。

“当然不对劲，那丑八怪竟然把玄蛇吵醒了。该死，他们怎么会把玄蛇吵醒。”林嵘越想越不对，拽着茧峥就要走，“丑八怪那些人，绝对不可能吵醒玄蛇，这地方不能久留，我们快走。”

“恐怕现在走不了。”

林嵘微微瞪大眼睛，意识到这里离山洞并不远，忍不住低咒一声。

“冷静点，告诉我玄蛇是什么？”

林嵘深呼吸口气，拉着茧峥朝着远离山洞的方向而去，边走边低声说:“你知道的吧，魂云大陆头尖地圆，我们现在在最底部，上边还有陆地，就像是浮岛。这一层层陆地，是什么支撑的？兽族可做不到。”

“最底部可不贫瘠，这么多资源，兽族为何不来拿？若是惧怕应龙前辈他们，那未免有些太胆小了。之所以不下来是因为，在我们站立的这片土地下面沉睡着一群存在。”

“善水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魂云大陆最初不是现在的模样，它没有浮岛，所有种族都生活在最底层，兽族那会还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后来发生了不为人知的事情，据说是魂云大陆最强的存在起了争执，开始相互厮杀，导致大陆分裂，引发□□。而后有一只黄鸟飞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几位最强冷静下来。”

“但情况已无法挽回，魂云大陆已承受不住过于强大的力量。于是几位最强建立了浮岛，将魂云大陆承受不了的凶兽全数封印在最底层的下方，而玄蛇就看守着这些上古凶兽。”

“那为何玄蛇醒来，你说此地不能久留。”茧峥蹙眉。

“因为玄蛇并非心甘情愿看守上古凶兽，当初玄蛇被封印致使沉睡，这才有了玄蛇看守一说。而现在当年的那几位最强早已先后离世，黄鸟不知所踪，玄蛇醒来，它会善罢甘休？”

林嵘停顿几秒，手扣紧茧峥的手腕，声音压得更低：“你说那群鲛人为何而来，若仅仅是丑八怪想找到善水，绝不可能闹出如此动静。”

茧峥侧首，凝视着林嵘，隐隐觉得林嵘看自己的眼神有了变化，不是最初他触及善水话题时的警惕与杀意，反而像下定什么决心。他不由严肃起来，认真听林嵘下边要说的话。

Chapter144

“前几日我就开始疑惑，若是寻找善水为何杀害如此多的妖兽，这分明是在激怒整个最底层。原本以为是他们无知，现在细细想来，能在天虫兽的包围下脱逃，怎会是无知之辈。再思索，鲛人一族离不得水，善水虽常常泡在水，但总归是不同的，因此这里应该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茧峥若有所思，依稀快要想到是什么东西，但灵感一瞬即逝，难以捕捉。

“玄蛇喜水，鲛人生于水，当年引发玄蛇同其他上古凶兽产生争执的，定是其中关键。有人来寻，那东西就未消失，那么当初黄鸟之所以能劝阻这些心高气傲的凶兽，想必是得到了这东西。”林嵘娓娓道来，竟将魂云大陆埋藏多年的真相，缓缓挖掘出来。

“嵘儿，你方才说的时候，我听着耳熟，玄蛇黄鸟二字似有听闻。”

林嵘愣了一下，好一会道：“有一古籍上记载，玄蛇被一个帝王派去看守灵丹妙药，但又怕玄蛇贪嘴偷食，于是派了一只黄鸟日夜监视，这似乎是来自极婴星盟的故事。”

此话一出，茧峥突然眼睛一亮，有样东西浮现在脑海中：“如此说来，玄蛇想要的东西好比灵丹妙药，黄鸟用其挟制玄蛇，才使得玄蛇被封印沉睡，又以那物做阵眼，以至达到玄蛇镇守其他上古凶兽的效果，如今阵眼被人惦记，阵法出现纰漏，玄蛇才得以醒来。”

林嵘赞同地点头：“只是不知道是玄蛇偷食，还是黄鸟强夺。不论如何，此地不能留，十日之内必须离开这里！”

“确实，玄蛇已醒，阵法即将被破，靠其支撑的浮岛定会塌陷，魂云大陆毁了都是轻的。”茧峥此时已想起那物是什么，却不打算告诉林嵘。

尹书筠曾于他有恩，恩就在这里，当初他为林嵘塑身引魂，需要一样至宝，虽不是这“玄蛇仙丹”，却也旗鼓相当，也是在那会偶然听闻过关于这“玄蛇仙丹”的传闻。

两人相互商量，离山洞越来越远，确保安全后，刚想转个方向绕道回山洞时，一道声音破空而来：“呵，你们，想去哪？”

短短几个字，却使林嵘僵硬在当场，握着茧峥的手收紧。茧峥同样听出来人是谁，回握住林嵘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林嵘在心中深呼一口气，木着脸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那人的容貌逆着光，模糊不清，皮肤白皙地近乎透明，其下金色的骨骼在光的透射下，散发引诱巨龙的光泽。

和梦境中的那人长的一模一样。

“墨念峥。”不知怎么的，林嵘脑中就蹦出这三个字。

“林师弟，你可叫我好找，若不是天泽道友传信告知，师兄我还不知何时能遇到林师弟呢。”墨念峥掩唇轻轻笑着，淡金色的眸子瞟向某处，就见那走出前几日遇见的鲛人。

墨念峥又看向林嵘身后，发出一声轻啧：“哥哥竟然也在这，娘亲可想哥哥的紧。”

话落，一直未开口的茧峥忽道：“哥哥是你叫的吗？”

墨念峥不怒反笑，刚要开口，却被林嵘打断。

只见林嵘松开茧峥的手，将人拉到身后，自己向前迈了两步：“是你杀了我的灵兽。”

“嗯？灵兽？”墨念峥挑眉，眼珠子一转思及那只死在极婴界的雪风狼，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那是你的灵兽？哦，也是，你身边确实跟着那么一只。那忠心护主的劲，我都快以为你和哥哥各养了一只。”

未理会其中藏着的嘲讽，林嵘盯着墨念峥，从头打量到脚：“我记得我的灵兽的死法。”

“那又如何？”墨念峥勾唇，斜睨林嵘。

两人身高几近相当，一人似自带媚骨，神情却使人厌恶，一人面无表情，琉璃般的眼眸恍若映照看透世间险恶。

“不如何，只是想让你亲自跟我的灵兽道个歉。”林嵘扬唇，瞬间出手，霎那间周遭的灵气似被一只大手冻结操控，唯独茧峥所站之处，留出一个保护圈。

墨念峥面色一凝，天泽等人察觉不对早已退后，却还是被波及，退得快的还好，退得慢的鱼尾差点被砍去一半。

若非墨念峥在往生炉鼎内煅炼了金身，怕是也要被碾碎。从身体各处传来的，好比细线勾划而出的痛感，让他拧着眉，暗中观察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但不难想象周围密密麻麻被布下锋利的丝线。

“多年不见，林师弟还真让做师兄的吓了一跳。”墨念峥并不觉得林嵘能操控天地灵气多久，这极其消耗灵力的术法，怕是不会维持太久。

似看透墨念峥的所思所想，林嵘忍不住回想起，梦中那只雪白银狼的最后一眼和满目的血色，跳动的心脏忽地有些抽痛，他的灵兽尸骨无存。

“让我想想，第一步你是怎么做的。”

林嵘缓步上前，扼住墨念峥的脖子，这片地方的天地灵气骤然□□，横冲直撞扑向墨念峥。于墨念峥看来，周围的景色一变，难以估计的雪风狼朝自己扑来，利爪撕裂身体，一寸寸却不立即结束他的性命，仿佛使得他回到了往生丹鼎之内。

这是幻觉！

墨念峥淌血的嘴角扯出一抹笑：“林嵘，你除了这些还会什么，可敢同我堂堂正正一战！”

闻言，林嵘只觉异常可笑：“你是傻吗？我比你强，我为何放低身段同你交手，若我比你弱，我又为何硬撑与你打必败的战，而若我与你实力相当，呵，堂堂正正尊重对手，可不是给你这种渣滓的。”

弱肉强食是最底层哪怕幼兽都明白的事情，竟然还有敌对要求公正。

“渣滓？这世间最没资格说我渣滓的人便是你。”墨念峥冷笑。

“哦？”林嵘好整以暇，就等着下边的话。

“若非是你，我怎会双腿残疾，若不是你，我怎会是现在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怪我咯？你得寸进尺，撕毁协约，先出手想致我于死地。我最后悔的是，当初没让你死在那处秘地。”林嵘一脸平静，脑海中突然浮现的记忆有些突然，却并不让他慌张。

“话说这么多，你该交代的应该已经都交代了，先亲自去给我家灵兽道歉吧。”最后一字落下，天地灵气骤然挤压而来，以墨念峥为中心，狂暴的撕裂除了林嵘的所有存在。

血肉模糊，就像林嵘在梦中见到的最后一幕。

墨念峥却笑了出来，嘴唇动了动。

林嵘，我们还会再见的。

片刻时间，一切化为虚无，再也看不见墨念峥哪怕一根毛发。林嵘抬抬手，将被殃及的草木恢复如初，转身看向身后，天泽等人已不在，茧峥静静站在原地，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只是一具□□，本不是本体，我们先走，十日怕是都不能留了。”

而在距离此地甚远的地方，几尾鲛人动用规则空间之力，直接传送至此，刚落地，对面的虚空凭空出现一个金色骨骼的人，正是方才被林嵘粉碎的墨念峥。

“墨道友，可还安好？”天泽挥退身后的族人，朝着墨念峥轻轻一笑。

“尚可，只是可惜损了一具□□，但摸清了那两人的底细，倒也值得。”墨念峥抬手拭去嘴角的点滴血迹，暗暗压下林嵘方才对□□伤害造成的本体反噬，他倒是小瞧了那人。

“呵，墨道友与那小猫崽的事，本王不管，可墨道友答应下的约定，别像对那小猫崽那般撕毁了。”

“天泽道友可是信不过墨某，放心，七日之内，定将那玄蛇之珠送上你手，不过那界外之石，天泽道友可别忘了。”

“自然。”

一人一鲛对视一眼，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