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

松尾的双膝砸在水泥铸就的讲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他翘着屁股双手着地，眼珠子翻着向上看，只觉得李奥魁梧的身影像是一只恐怖凶手，按住了他整个灵魂。

数十道视线犹如一道道灼热的激光射在他的身上，浑身血液涌上脑袋。烧得他头脑轰鸣，脸色涨红，屈辱是那样的强烈，赶紧结束这一切的想法占据了他的大脑。

“都是他们三个用谎言欺骗我，我才做出这种事情，真的很抱……啊！！”

“砰！”

李奥按着他的脑袋撞在讲台上，撞击声沉闷，痛呼声尖锐。

“啧，你好歹也是当上班主任的人，怎么一点审时度势的眼力劲都没有？到了现在居然还想着推脱责任，你觉得我把你按在地上是想听你怎么狡辩的吗？”李奥道。

“就、就是说啊！”边上的江琦倒是有几分墙头草的风范，眼见李奥手段居然这么狠辣，吓得他当即朝松尾反戈一击，“说起来，我们明明只是跟你抱怨一下而已，你就主动提出了，把李奥同学赶出学校这样恶毒的计谋，真是坏到底了！”

话音落下，就有许多鄙夷的目光扎在他身上，可江琦可不管这些，心想着：

李奥这家伙居然敢当众对松尾动手，那更可况我们仨呢？我可不想再挨顿揍！

这时候李奥眼珠转动，瞥了他一眼，江琦脸上的笑意登时被那眼神中的冷漠给冻结了起来，愣愣的僵在原地。

收回目光后，李奥拽着松尾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拎起来，后者的脸庞在痛苦抽搐，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已然碎裂，有一边支架还脱离了耳朵，歪歪扭扭挂着。

“你、你……打人是犯法……”

“胡说！”李奥嘴角掀起一抹残酷的笑意，“我明明是在帮你啊，帮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击碎你这下作的人格，重塑健全的社会观念，我这可是为你好啊。”

“我……”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不……”

“不？！”李奥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满脸失望的摇头道，“看来松尾老师在道歉这方面的悟性很差呢，明明是日本人来着，却不擅长这个可真是奇怪呢。”

被拽着头发的松尾忍无可忍，斜着眼球看向身边的李奥，“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李奥手上加了一把劲儿，疼得松尾直咧嘴，“你侮辱学生人格，讹诈学生钱财，还向女学生伸出咸猪手不过分？垃圾败类，给我道歉！”

说着，李奥手掌猛地按下，松尾的脑门再次跟地面撞在一块，他那眼镜直接崩裂摔飞。

即便大脑昏沉，可剧烈的疼痛立刻占据了理智的上分，使得松尾胆气散尽，痛哭流涕道：“我是个贪财好色的垃圾！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身为班主任却尸位素餐，任由霸凌事件发生而视若无睹！今天又几次三番对我进行人身侮辱，简直是败坏师德，侮辱了教师这个职业，给我道歉！”

“砰！”

又是一声闷响，松尾的脑袋接着被拖起来，脑门儿已经破皮，鲜血直流。

“疼啊！疼！对……对不起！对不起！我胆小怕事，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放纵坏学生肆意妄为，满口脏话，我不配做老师！对不起！万分抱歉！”

“当今这个时代，整个世界都期盼着和平，你个又一份子的残党，竟然还在做歧视华人、侮辱华夏，甚至侮辱汉字的事情，你不知道日文源于汉字吗？分裂文明社会的畜生，给我道歉！”

“砰！”

脑袋再次被李奥拽起来时，松尾脑门上流淌的鲜血刺的学生们眼睛痛。那三个响头，犹如一柄柄重锤落在他们心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进他们心头。

“我无知！我狭隘！我狗眼看人低！歧视华人的我就是脑子被蛆虫啃了的白痴！我道歉，我道歉，你不要再这样对我了！放过我吧！”

“嗯。”李奥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松尾老师已经认识到自己干的事有多蠢了。”

说罢，他扯着松尾的头发给他拎了起来，让他那张流淌着鲜血的脸面向了班级学生，其中一些欺负过原主的人，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

但学生们更多却是，一阵阵犹如潮水般翻涌的痛快，他们尚且稚嫩的脸上洋溢着振奋的神情，就好像被剥削阶级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至于讲台上的冈本三人，这会儿都吓傻了，距离最近的他们可是把松尾的惨相看得最清楚不过了，此时都不敢正眼去看李奥，跑也不敢跑，生怕被后者拎起来揍。

众人不由的凝视起李奥。

这人，怎么能这么凶残？！

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的班主任揍成这样！

就不怕松尾报警吗？

可李奥仍旧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他单手拎着松尾，就像拎着一个破麻袋。

“同学们。”李奥道，“还要有半个月的时间，咱们的高一生活才算结束，升高二更要等到假期之后。而我们的班主任，在我们阶段性的提升自己之前，当先完成了一次蜕变！”

他这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而且跟刚才的所作所为也衔接不上，弄得众人一头雾水。

就见李奥让涕泗横流饿松尾站稳，然后用一种主持人给嘉宾颁奖的营业笑容，感慨道：

“上天给了人类一双观察世界的眼睛，我们可以通过它们看到蓝天白云，看到青山绿水，看到父母爱人的面孔，看到众生的喜怒哀乐……可却唯独看不到自己。

我们所认知的自己都是他人和外物所给予的反馈。

你扶了跌倒的老人，被人称道为善良；

你杀了一个无辜的路人，受到了大家的谴责。

被这样评价和对待之后，你对自我的认知就会变得清晰起来。

可有时候你扶了老人，却会被骂作傻逼；

杀了人，却会受到追捧，甚至优秀异性的青睐。

受到的评价和境遇不同，就会对你产生完全不同的影响。

人对自我的认知，还真是脆弱啊。

错误的评价会催生错误的认知，错误的认知则会驱使你做出错误的事情。”

李奥无视了其他人一脸的莫名其妙，自顾自地捡起松尾破碎的眼镜。

他走到松尾身后，后者身体僵硬起来，旋即发现李奥双手捏着眼镜架，把破裂的镜片放在他眼前。

白色的裂纹，让他只能看到极其模糊的画面。

李奥接着说：

“松尾老师你看，这破碎的镜片像不像学生们对你的畏惧隐忍、像不像家长们的退缩纵容、像不像同僚们对你的虚伪客套？

这些东西让你不习惯被学生驳斥，同时也让你习惯了在学生面前的盛气凌人和嚣张跋扈。

它们就像这坏掉的镜片一样，让你看不清真实的景象。”

“可……我是班主任，学生就应该……”

“不，你是松尾，我们既不尊敬你，更不应该畏惧你。以前学生们对你的敬畏，就像眼镜片上的裂纹，它只是你眼前的一道障碍，根本不存在于学生们身上。

错误的认知跟那锋利的镜片没什么两样，它能让你吓唬到别人，同样也能割开你的咽喉。

你，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不，我本就该得到尊敬，我已经得到了尊敬！”

“眼高于顶的人是无法准确识别他人反馈来的信息的。”

“我是高材生！我大有前途！这学校里就没有比我更优秀的人了！由这么强大的我来教你们，你们就是应该感到荣幸，全身心的崇拜我！为我提供一点生活上的便利，不是你们应该做的吗？！”

“对自己这么温柔的话，会看不到所有不喜欢的东西吧……你甚至连自己的处境都忘了。”

“啪嗒。”

碎裂的眼镜掉落在地，松尾眼前豁然开朗。站在他再熟悉不过的位置，学生们熟悉的脸颊映入眼帘。

“想想你的处境，在如今这个没有任何虚假的状况下，用你的眼睛，亲眼去看看，他们反馈给你的信息，蕴含的到底是崇拜尊敬，亦或是其他东西。”

松尾看过去，他看到他的学生们都在开心的笑着。

在他这个老师被逼着下跪磕头之后，开心地笑着。

那笑容单纯，发自内心，他看不到丁点虚假。

松尾瞪大了眼睛，彷佛从美梦中惊醒的乞丐，一切的美好在瞬间破碎，他无神地喃喃道：

“你们都讨厌我吗？”

血液流到他嘴边。

“我这么不堪一击吗？”

学生们的笑容更盛了，仿佛在看一个小丑。难以言喻的屈辱击溃了他的内心。

“我待在这里就会让你们感到恶心啊啊！！”

“喀嚓！”

“啪啪啪！”

李奥将眼镜彻底踩烂碾碎，欣慰地拍起手，看着松尾说：“恭喜！你看到了真实的自我。”

同学们欢呼起来。

“啪啪啪！”

四条白鹭拍着手站了起来，笑着说：“恭喜！”

学习委员也站起来拍手笑道：“恭喜！”

今天的值日生紧随着站起拍手：“恭喜！”

生活委员同样站起笑道：“恭喜！”

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站起拍手：“恭喜！”

成绩最好的女生笑着说：“恭喜！”

“恭喜！”

“恭喜！”

“恭喜！”

“……”

松尾崩溃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泪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