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颓然松开手，跌跌撞撞的往回走。

老鸨松了口气，对着卫长泱道：“你先回去吧，今儿个没有你的场了。”

卫长泱却没有走，反而是在老鸨惊讶的目光中朝着上官阳走去，在他的对面坐下：“你是上官阳?”

“你认识我?”一旦确定她不是华裳，上官阳便没有再看她一眼，自顾自的斟了杯酒。

卫长泱微微一笑：“原本是不认识的，现在却认识了。”她看了看桌上的酒壶，“能不能请我喝一杯?”

“请便。”

卫长泱倒也不恼他冷淡的对待，倒了杯酒抿了抿：“桃花酒，没想到上官大人竟喜好此酒。”

“桃花酒怎么了?”

“倒也没怎么，只是男人都喜欢烈酒，难得碰见喜欢桃花酒的，觉得新奇罢了。”卫长泱一口饮下，“这酒好是好，只是喝下有些苦涩。”

这话好生耳熟，多年前，也曾有一女子说过同样的话。

上官阳拿着酒杯的手不易察觉的抖了抖：“苦?明明这般甘甜，怎会苦?”他挑衅般的看着她，仿佛在官场上那些棋逢对手的男人。

卫长泱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惧怕之意：“大人可知这桃花酒是如何酿制的?”

“不知。”

“这桃花酒需要酿制九九八十一天，只取每朵桃花中间那片最嫩的花瓣，反复酿泡，再过上几轮，才能酿造出一坛。”卫长泱眼里闪过惋惜，“耗费的是千万朵桃花，喝在口中，又怎能不苦涩?”

竟是一模一样的回答!

上官阳的眼里全是疼痛，他忍耐着自己不去质问她究竟是何许人，甚至强迫自己逃难似的离开了红袖坊，丝毫不顾老鸨讶异的眼神。

然而身子的离开，并不能阻止他在午夜梦回中多次梦到这张脸，每每这张脸都与那个刻在骨子里的女人的脸相重合，在醒来以后面对清冷的房间，想起惨死的女儿，几乎要让他崩溃!

辗转反侧了几日，他终是又踏入了红袖坊。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的选择了二楼，并让老鸨将卫长泱请来。

卫长泱来了，只是模样比前几日见到的清冷了许多：“上官大人，长泱虽身处烟花之地，但只卖艺不卖身，若是上官大人有任何需求，这里的姑娘随便大人挑选。”她显然是把他当成了和那些贪图美『色』的官老爷一样的人。

上官阳皱了皱眉：“坐下。”

卫长泱怔了怔，似乎惊讶于他严厉的语气，但还是坐了下来。

他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些：“我让你来，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解解心中的苦闷罢了。”

“花钱来解除苦闷，可真是有钱的官老爷才做出的事情。”卫长泱不屑道，“我还以为，你同他们是不同的。”

“没什么不同，这做官的，渐渐的便被同化了。”上官阳苦笑着倒了两杯酒，“官做得越多，奢求的就越多，或许就因为我太贪心，老天夺走了华裳不够，现在还夺走了我最心爱的女儿。”

卫长泱冰冷的神『色』有了一丝裂痕。

上官阳仰着脖子连喝了好几杯酒，借着酒意道：“你知道吗，当我第一眼看到你，还以为华裳复活了。真是好笑，华裳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死人又怎么会复生呢?”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哽咽，“可我真的好想她，尤其是在遇见你之后，我就更想她了。我常常在想，倘若我没有去考取功名，没有做官，会不会现在我们一家三口过的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卫长泱按住了他又要倒酒的手，“大人，你喝多了。”

“是啊，没有那么多如果……”上官阳忽而间反手握住她细嫩的手，眷念的『揉』搓着她的掌心，“我只是不甘心，我牺牲了这么多，却换得如今的下场。”

要是搁着旁人这般做，卫长泱早就甩脸走人了，可不知为什么，面对上官阳，她却没有抽开手，任由其握着，甚至还轻声慢语的安慰。

“我想夫人在天有灵，一定不会怪罪大人的。”

上官阳面『露』哀『色』：“她一定会怪我的，我不但没有照顾好月儿，还害死了她，百年之后我去天上，该如何给华裳交代?”

华裳，曲华裳?

卫长泱眼神闪了闪：“大人若是不嫌弃，长泱愿意陪大人促膝长谈，只望大人可以尽快走出伤痛。”

“嫌弃，我又怎会嫌弃。”上官阳贪恋的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竟如此像她，甚至连说话的神韵态度都像极了，若不是你们年纪不一般，我甚至以为我又重新看见了她。”

“我们……很像吗?”卫长泱抬手『摸』了『摸』脸，好奇道。

上官阳迟迟的盯着她，忽而间伸手。

他的手不同于那些舞刀弄枪的男子粗糙，反倒是带着别样的温柔，细腻的滑过她的脸颊。眼里的情感和眷念让卫长泱浑身一颤，竟是生出些不自在来，下意识的躲过他的目光。

她举起酒杯递给他：“大人，夜深『露』重，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上官阳接过，一饮而尽。

卫长泱一杯接一杯的递给他，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两人像是达成了莫名的默契，没有人开口说话，但这酒却从未断过，直到上官阳醉醺醺的瘫倒在桌子上。

卫长泱扶起他往床上走，上官阳个子高大，她扶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半拖半拽的把他拉到床上躺下，就听见他口中的呢喃，来来回回都是“华裳”两字。

她心底忽而堵得慌，便起身打算离开，手腕却被死死扯住，下一秒已经被大力卷入上官阳的怀中!

“大人，大人你放开我!”

她的挣扎在上官阳看来简直就和一只小白兔没什么区别，稍一用力就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男子雄壮有力的气息扑面而来，冰冷含着酒气的嘴唇印在了她柔软甜美的唇上。

卫长泱虽身处青楼，但一向洁身自好，从未和男人如此亲密过，面『色』绯红的就要推开他，然而下一秒，就已经被亲的意『乱』情『迷』，身子都瘫软下去。

“唔……”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口中发出，洁白如玉的双臂攀上他精壮的腰，上官阳微眯着眼，在酒醉中，他仿佛看见了华裳在向他招手。他再也忍耐不住，猛然翻身将卫长泱压在身下，不顾一切的撕扯着她的衣服……

一夜温柔缱绻。

第二日卫长泱是在难以言说的疼痛中醒来的，在上官阳睁开眼的那一刻，对上的是卫长泱默默流下的眼泪。

他错愕的看着她，这才反应过来昨晚做了什么，顿时懊恼的一拍脑门就要起身，却被卫长泱拽了回去：“大人这样就要走了?”

“对不起卫姑娘，我不是故意的。”上官阳诚挚的道歉，“我一定是昨晚喝醉了，才会做出这种举动。”

“拿喝醉当借口，你们男人果真都是负心汉。”卫长泱隐忍着背过身，“你走吧，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她虽这么说，颤抖的身子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上官阳原本起身的动作顿住了。他不知所措的看着卫长泱，愧疚之感涌上心头。他这是做了什么混蛋的事，竟然在女儿尸骨未寒之际，和其他女人厮混!

卫长泱半响没听到动静，见他既没下床，也没开口，按捺不住转过身去：“你到底想做什么，我都已经放你走了，莫不是你还要留下来负责任?”

“我会负责的。”上官阳面对这张总觉着熟悉的脸，不由的脱口而出。

卫长泱冷笑了声：“我只是区区青楼女子，可没有过这样的奢望!”

“你信我，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上官阳说的斩钉截铁，不容辩驳，“只是你要等我一段时间，等我处理完我女儿的事情。”

“真的?”

“千真万确。”

卫长泱的神情这才柔和下来，她依偎在上官阳怀中，眷念般的吸取着他身上的温暖：“我信你，尽管嬷嬷整日说不要信男人，可我依然信你。我信你待我会像对待华裳姐姐一般。”

“我会对你好的，就像对华裳一样。”提起华裳，他的眼里满是柔情，“等处理这些事，我会八抬大轿的娶你回去。”

卫长泱微微额首，笑意温柔。

之后的一段时日，上官阳隔三差五的就会来红袖坊，果真如他所言，对卫长泱虽未有多么甜蜜，但也算是相敬如宾。卫长泱也渐渐从原本的冷淡变得愈发温柔起来，时不时的还会多说几句话，上官阳更是因此而深陷温柔窝，连平时不会对外人说的话也说了出来。

一日躺在床上，上官阳又提及上官倩月之事，卫长泱总算针对这件事开了口：“大人，究竟禧妃娘娘是发生了什么?”

上官阳恨得直咬牙：“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得罪了皇上喜欢的妃子!”

“上官家对朝廷有功，皇上不管，太后也不管么?”卫长泱不知从哪里听说的，“我听闻，太后对上官家一向很是器重，这一次为何不帮大人?”

“帮?这一次怕就是太后亲自动的手!”上官阳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太后一向是以利益为先，万不会为了月儿得罪皇上，还让自己落得个是非不分的名声，她宁愿抛弃上官家，也不愿意抹黑了自己!”

卫长泱蹙了蹙眉：“这般听来，大人为何还要帮着太后做事?”她顿了顿，似有些难言，但还是道，“大人不如寻个旁的出处，才可为禧妃报仇。”

这件事原本就是梗在上官阳心里的一根刺，只是刻意的不去碰，现在卫长泱将之赤『裸』『裸』的提出来，上官阳不得不上心了：“但这么多年来，太后一直对上官家不错，更何况，先皇对上官家有恩……”

“如今太后这般做，不也是功过相抵了么?大人，你不欠太后了。”

卫长泱的一番话，让上官阳眼前顿时明朗开来。

她说的对，月儿已死，他已经不欠太后什么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为月儿报仇。

他一把抓住卫长泱的芊芊玉手，感激的看着她：“长泱，你真是个难得的女子，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有了主意，你不会等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