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澈的脸色白得吓人，语气恍惚，比平时更缓慢，颇有一种林黛玉性转的既视感：“你当时在密林里，可听见了那魔族的问话？”

赵溪想：“听见了，那声音难听极了！”

临澈：“‘天道就是天道，大势已去’我若像龙青阳一样，将被污染的那部分本源，扩散到整个下仙界，就能同化魔族，吸收了下仙界的万千妖兽，成为魔界之主。如今是我最孱弱之时，你应该任由我在太阳下晒死，不必救我。”

他好像只是在EMO？

想来也是，他一个人面对那么多魔族，好几次都险些消失。

遇到这种事，确实会消沉。

赵溪想不乐意也板着脸，正儿八经地跟他说话，见旁边桌上放着小翠鸟供奉来的花生浆果，坐下来不客气地剥着吃了，边嚼边调侃道：“那我冒着生命危险冲进密林里，是发癫呐？”

“千万年前，灵气出现在凡界的伊始，无数个凡人高手将有灵气之人当做妖魔鬼怪，将修行功法视为邪功。若仙界终将成为魔界，我若继续执着，岂非荒唐？”

他用修长手指捏着一片翠鸟羽毛在衣服上描摹出了上仙界的轮廓。

赵溪想担心百兽园的生死存亡，临澈何尝不为上仙界而忧虑？

至少她还能把敌人赶跑回到百兽园，而他若回上仙界，大概仙妖神魔都想灭了他。

赵溪想思忖稍许，开解道：“说起天道更替，水神大人博学多闻，可听过蓝细菌？”

临澈说：“异界之物，未曾深究。”

赵溪想说：“在远古星球上，厌氧菌无处不在，是当时的主流生物。但蓝细菌发明了光合作用，产生了氧气。氧气多了，对厌氧菌来说却是毒气，几乎杀灭了星球上的一切生物。这局面倒是和那魔族说的大势已去很是相像。”

临澈皱起了眉：“你也在劝我堕入魔道吗？”

“没有！事实上，几十亿年后，蓝细菌至今还和太岁差不多，是极为低等古老的生物，并没有占领地球。而厌氧菌也没有从地球上消失，那些幸存者仍顽强生活在地球的各个角落，甚至出现在人类的牙里，肚子里，皮肤里。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那个世界诞生了更高级的生命，比如我的种族，一种起源于非洲大草原上的哺乳动物，”赵溪想拍了拍自己，“拥有极高智慧的‘裸猿’——智人，这才统治了整个星球。”

临澈听着她胡说八道，心情微妙地有丝丝好转，语气也没刚才阴郁了：“你想告诉我什么？”

赵溪想抬眼，缓缓陈述：“我不懂修仙，只是根据常理来猜测。或许仙界不需要你以一己之力，将所有魔族杀掉，也不可能像现有魔族这样大魔吞小魔，最后只剩下唯一的巨大魔族。修士可能在更为复杂的环境下，找到各自的庇护所。你在这个世界存在了千万年，下一代生物或许不像你刚诞生时的那样了，但也不会是现在的魔族。如果这个世界也会改变，那你为什么不能改变呢？”

临澈站起来，在屋中缓缓踱步，若有所思，突然抬手在窗外召唤出了一小块云朵。

点滴雨水落下，飞来几只小翠鸟，淋在雨水下啄着羽毛。

赵溪想声音清朗，想起魔族那恶心的玩意儿，没忍住，继续叨叨了几句。

“那魔族不会长久的。就好比高级料理，要求色香味俱全，哪怕是墨鱼汁面也会黑得好看，鲱鱼罐头很臭但有特殊滋味，这些魔族又臭又脏，需要乱吃东西才能补充力量，拥有这么多信徒却还没找到正确进化方向，只能通过毁灭似的吞噬来扩张，最终将自己变成畸形的四不像。这种生物怎么会是下一代主流呢？

“你可是堂堂水神大人，哪怕世代更替没找到存续之法，甚至下一个纪元会彻底干涸，至少也在履行自己的使命。你净化你的，他们污染他们的，为何要跟这种无以为继的低等妖魔争论朝夕短长……”

她还在碎碎念，只觉得眼前一黑。

临澈邤长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琥珀色的眼眸深深注视着她。

荧蓝色的水珠不知从何处生成，漂浮在他周身，形成了一片亮晶晶的水汽。

只有一小部分水滴染着墨色，飘着魔气。

或许只有神族，才可以通过这样的顿悟，在顷刻间恢复所有灵气。

他目光怔怔地，睥睨着她，喃喃道：“在更为复杂的环境下，找到各自的庇护所……？”

赵溪想眨了眨眼。

他突然俯下身，抱着她的腰，将她从矮桌后扶起来，低头，将额头贴在她的脸上。

清冷的呼气拂过赵溪想的脸庞，她瞪大眼睛。

只觉得唇上温热了一下，整个世界好像都是他的气息。

然后她就像小翠鸟似的，整个人陷入了呆滞。

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太啰嗦了，被水神打晕后，回到了梦境吗？

他环着赵溪想的腰，弯下身来，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需要回上仙界。”

赵溪想只觉得耳朵痒痒的，声音似乎听不真切，还在呆滞中，像傻子一样，只会发语气词：“啊？”

临澈语气轻快，将手中把玩着的翠鸟羽毛塞到她手中，用不算太温也不算太凉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嘴角微弯：“我很快就回来看，照顾好我们的崽崽。”

他消失在了原地。

“…………”

半晌。

赵溪想突然蹦在地上，抱着蒲团滚来滚去：“啊啊啊啊救命！”

……

担心凡人园长一个人跋山涉水地回去，路上会发生问题。

尤其她还带着美美。

这个灵根健康的妖兽幼崽如今承载着翠鸟族的全部希望。

如果她不能结丹，那就意味着康南妖系以翠鸟为首的日子将会在海叶手中终结，以鼹鼠、兔子的繁殖速度，它们中出现有灵根的妖兽可能性更大。

武图霸自告奋勇地将她护送回去，还非要送她一只老虎崽子当灵宠。

“不用不用！”

“这是我生的虎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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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更不用了！”

“不要了就扔百兽园的山里，饿不死的妖！你们那儿山里不是很大一块地方吗？”

武图霸非要将崽子送给她。

“我怕不小心被它吃了……”赵溪想一脸为难。

“有驭兽圈呐，你没有的话，我送你一个！”武图霸相当豪爽地用驭兽圈将自己生的崽子塞给她。

妖修的崽子不一定有灵根，若是没有，就会和普通妖兽一样。

放在野外就是自生自灭，当然想给自己崽子找个好归宿啦。

至少百兽园里那么多吃的，跟着园长大人不会饿肚子。

赵溪想本来只是觉得麻烦，不想养老虎。

她能灵气，但不能抵抗老虎啃她呀，不过既然是武图霸亲自给那老虎崽子上的驭兽圈，她也就不担心了。

有老虎防身，总比没有要好。

要是上下山还能骑着老虎，还挺威风。

武图霸护送赵溪想从山野的传送阵里走，两日后终于回到了百兽园。

赵溪想和美美踩着土小仙童用树藤做的草藤梯子，出现在了大门口。

“园长姐姐终于回来啦！我想死你啦！”

“我比善善更想更想更想你！”

“园长姐姐我们快把你做的饭吃完啦，风哥哥说你再不回来他就要请我们喝风！”

一群崽崽将她飞扑得坐在了地上，对着她的脸狂亲了几口，小奶音吵吵嚷嚷的。

然后他们才注意到了旁边一身翠蓝色小裙子的小女孩。

“你是谁呀？你身上的羽毛好好看，我可以摸摸吗？”

“为什么你身上有一股美美的气味，你是不是把妹妹吃掉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