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微凉，大观楼前，段一楼、清孽与沈崇三人伫立良久，迟迟不肯迈步。回忆就像是一堵墙，生生地隔在了段一楼和大观楼之间，让段一楼始终都不敢向前靠近。而沈崇则因为担心段一楼而一直不肯先走。这里凝聚了太多太多的过去，对段一楼来说，大观楼不仅仅是大理皇室的宗族居住地，更是满载了自己一整个童年乃至少年时期的回忆。他默默地看着大观楼，眼眶里渐渐有些湿润了起来。

与段一楼与沈崇不一样，清孽的注意力则始终是被大观楼顶层的楼阁给吸引了过去。与其他的阁楼不一样，大观楼的顶层似乎是很久以前就已经被人破坏了一样，从瓦背到隔层均被一道巨大的劈痕给分成了两半，至今都没有修缮。看上去就好像是这里的楼主在刻意留着这道劈痕，好用来时刻提醒着这里的所有人。

同样，这也提醒了站立在大观楼前久久不肯向前的段一楼，提醒着他这道劈痕就是他当初离开的时候留下来的。

段一楼深吸一口气，轻轻地说道：“走吧。”

沈崇应声而动，一马当先替这二人带起了路。

迈过了层层台阶，穿过几座楼阁，赫然于眼前的便是一座奇丽壮观的豪华庄园。看着这庄园内，奇花异草，山河湖海，清孽这才明白所谓大观楼，指的并不仅仅是那台阶前的几座楼阁，而是指的这一整个建筑群。

在沈崇的带领下，段一楼与清孽来到了一个湖心上的凉亭，而亭子里，一名女子早已在此等候了多时。

段一楼见着这女子，眼里流露出了一抹怀念，轻声唤道：“姐。”而一旁的沈崇见着女子也赶忙谄媚地笑出了声，说道：“颖媃，怎么样，这回我可是把你弟给带回来了啊！”

段颖媃礼貌性地朝着沈崇点了点头，随后便将目光落到段一楼的身上，她见段一楼不穿上衣，披头散发，浑身上下邋里邋遢的，当即便温柔地摇了摇头。

“吃饭了吗？”段颖媃关心道。

段一楼见自己姐姐时隔多年，见面第一句话不是寒暄不是责骂，而是一句关切地问候，当即心中一暖，忍着泪点了点头。

段颖媃接着说道：“我没告诉爹你回来了的事。我想你只是回来取些你需要的东西......取完了东西就赶紧走吧......”

段颖媃的语气极其温柔，言谈举止之间不难看出其出身大家闺秀的修养与气质。但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她心里那声重重的叹息。

段一楼摇了摇头，说道：“我要的东西，在爹那里。”

段颖媃闻言，神色一惊。但很快她便明白了，她是阻止不了这两个人的见面的，于是她站起了身，垂下眸子说道：“那你们跟我来吧。”

段颖媃带着段一楼等人来到了园子的最深处，在那里有着一间不大的书房以及一间庭院。这间庭院，段一楼再熟悉不过了，他与宁音最初就是在这里相互认识的。

段颖媃让段一楼等人在院子里稍作等候，打算自己先进书房做个通报。

可不想，还未等她转身，书房的大门便被一道刀气劈开，一个人影破门而出。清孽与段颖媃赶忙下意识闪离原地，唯有沈崇一人还留在段一楼身后不知所谓。段一楼站定身形，双掌运起内劲，掌心向上一翻，一招轩辕震正好将刀气与人影双双震开。这才保得身后的沈崇毫发无损。

待人影站定，段一楼竟下意识地喊出了一声：“爹。”

段依轩缓缓站稳身形，一甩衣袖，骂道：“哼，你我早已断绝父子关系，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而段一楼也似乎突然想起了往事，眼神渐渐变得尖锐了起来，冷声说道：“我来拿个东西，拿完我就走。”

段依轩见段一楼说话这般决绝，当即冷冷一哼，说道：“这里还有你什么东西在？你走的时候，所有东西我都已经叫人烧得干干净净了！”

段一楼似乎并没有在意父亲的这一席话，他只是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要的是，玄虚无极刀的刀谱。”

段依轩闻言勃然大怒，吼道：“畜生，你已不是我段家人士，你有什么资格拿着玄虚无极刀？”

段颖媃赶忙劝说道：“爹，颖侯好不容易回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你给我闭嘴！”段依轩吼道。

段一楼见父亲将怒气迁怒于姐姐身上，当即变了脸色，说道：“那本刀谱，本就是族长留给我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拿？”

段依轩被段一楼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咬牙道：“好啊，你现在改名字叫段一楼，出息了是吧！南方武神，我段依轩就奈何不了你了是吧！想要拿刀谱，你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段一楼大吼道：“老匹夫，你以为我不敢吗？”

正当二人剑拔弩张之时，一声女声突然划破长空，打断了段一楼的怒吼。

“颖侯？”

这个声音，是令段一楼无数个夜晚里痛心疾首的声音，同时也是让段一楼思念了无数次，渴望了无数次的声音。也是段一楼在自己被无妄之刃操控时，所能听到的唯一声音。

段一楼僵在原地，久久不肯回头。他的泪就像是长堤内的洪水，在眼眶地边缘来回涌荡。

段一楼用接近颤抖地声音问道：“宁音......是你吗？”

身后，一名身穿粉衫，长发及地的女子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段一楼不用回头，他的心已经知道了身后女子的回应。

段依轩怒发冲冠，骂道：“小畜生！这是你的后母！”

段一楼闻言，攒紧拳头吼道：“你我已不是父子！又哪来的什么后母之说？”

段依轩怒火中烧，赶忙挥出一掌便朝着段一楼打了过去。

段一楼看着奔驰而来的父亲，脸上除了愤怒没有任何的神色，他喃喃骂道：“十五年前，你打不过我，今日，你更打不过我！”他运起内劲，四周大地震颤，无数的内力自他周身孕育而出，带动了周围的气流，刮起阵阵强风！

所有人都从未见过这般雄浑而又深厚的内力，即使是清孽，现如今也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师父这般认真，就连天空都为之变色！

段一楼一招轩辕震击出，如雄狮暴吼，如巨龙咆哮，眼看着一掌便要打在段依轩的身上了，却有着一道粉色的身影飞速地闪到了段一楼与段依轩的跟前。

“颖侯，住手！”宁音一声大喝，整个人拦在了段一楼与段依轩的跟前。

段一楼赶忙止住掌势，但是铺天盖地的内力却是没法瞬间收回，段依轩见状赶忙一把将面前的宁音搂过，避过段一楼的内力，闪到一旁，然后万般关切地问道：“音儿，你没事吧？”

听到自己的父亲这般亲昵地唤着自己当日的恋人，段一楼的脑袋里瞬间炸开了花，内心深处被压抑了多年的怒火又再一次地涌上了心头。

当年，是他太过懦弱，面对父亲与宁音的婚礼，做出了让步，现在十五年过去了，他已不是段家之人，什么大理国运，什么段家兴旺都已经与他毫无关联！他想起了夜晚沈崇对他所说的话，对啊，既然两情相悦，那浪迹天涯又有何难呢？

段一楼一鼓作气，运起内力便冲到了段依轩的身前，一掌将其击飞，然后拉住宁音的手转身就走。

“宁音！我错了，我当年不该逃避，我已经不是段家的人了，我们走好不好？”段一楼含着泪一边拉扯一边恳求道。

而这一拉扯竟重地让宁音的手勒出了淤青。但即便如此，宁音的脸上也没有显露出痛苦的神色，她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轻轻地褪开了段一楼的手，笑着说道：“颖侯，太迟了......”

须臾之间，段一楼的眼前模糊成了一片薄云，仿佛这薄云就是他浑浑噩噩的人生，到头来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看清，他没有看清她的心思，十五年前没有，十五年后依然没有。

对啊，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十五年过去了，他明白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