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之内，众宾客纷纷闭目倾听着采儿的歌声，虽然包间之外传来了雷打一般的响声，但是似乎没有一个人因为这响声而愿意放弃继续留在这里聆听采儿歌声的机会。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一曲《春江花月夜》唱尽，众人神色黯然，流连忘返，仿佛采儿的歌声唱得不是曲调，而是这诉不尽疾苦的人生。琵琶声停，所有人潸然泪下，唯有肃穆留于包间，数不尽的落寞。

采儿缓缓站起身姿，寻着一名富商，缓缓将身形依偎在其怀中，众人见状纷纷站起，自觉地离开了包间。

每个晚上，采儿只能接待一个人，这是所有来这里的人都知道的共识。虽然有些意犹未尽，虽然充满了不舍，但是所有人还是识趣地离开了包间，仅留采儿与富商二人留在那里，继续温存方才的余韵。

段一楼看着一群群人失魂落魄地从包间里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因为没有被采儿选上而显露出的失望，但是除了失望，更多的是意犹未尽。

段一楼好奇地看着这帮人，一边喝着酒一边摇头。

与段一楼不同，易天行则是更在意这帮人为什么会没有注意到酒肆里多了个大窟窿。难道说，那包间里的姑娘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吗？每个人看上去，倒是真的像店小二说得那般，丢了魂魄。

翌日，店小二早早地起了床，偷偷地来到了柜台，在包间预约的簿子上悄悄地写上了易天行等人的名字。他虽然一分钱也没敢收，但是对他来说显然小命要比钱重要。写完了名字，他重重地将毛笔一摔，悔不当初！早知道，当时见好就收了，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人财两空的田地啊！

店小二捡起毛笔，将簿子收好，然后去打开了酒肆的大门，开始做生意。还未等他将木栓完全取出，无数的人群便络绎不绝地夺门而入，踩破了门槛，冲到了柜台，嚷嚷着要报名今晚十娘的演出。

店小二一边起身，一边摇着脑袋，慨叹着这帮富家子弟真是有闲钱和时间。不过，他虽然暗自慨叹着，但是心里却是清楚，十娘的歌声的的确确是值这个价的。他虽不识五音，但是他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听到十娘唱歌时，自己心里所萌生出的那种感动。他没读过几年书，只知道书生们常常念叨过：“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不错，他当时的心情，正是这些书生们常常念叨过的那句“只应天上有”才可以形容。

虽然他在酒肆干了三年，也算是与十娘间接地共事了两年之多，但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认出十娘到底是扬州城里哪户人家的姑娘。在他印象中，能有得这般天仙长相的姑娘，找遍了扬州都是不可能再寻到的。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店小二是真心地觉得十娘可能就是从天上下凡下来的仙女。而在一夜春宵了之后，不管是谁，都找不到这仙女的行踪。他想，可能，十娘是住大宅子的贵妇，除了出来酒肆唱歌赚钱以外，就不会再迈出大门一步了，所以平日里见不着她吧。

其实店小二不知道的是，十娘，也就是采儿的工钱，其实比他的都要来的低。不为什么，就只是因为采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这里是她唯一能赚到钱的地方。

酒肆给采儿配了专门的打手，每日接送采儿进出酒肆，所有酒肆里的人，除了老板，只有打手知道采儿的住处和真实身份。

“要是哪天，能有幸与十娘温存一夜，当真是死了也值得啊！”店小二抱着木栓不禁这样想。但是很快，他的想法就会被老板那布满倒刺的藤条给打得七零八碎。

“人都来了这么多了，还不干活儿？等着找打啊！”老板怒喝道。

店小二赶忙麻利地将木栓放到了门后面，快速地冲到了柜台，开始一个一个地清点着要预约包间的人数，收取着订金。

扬州城南，一名渔夫正撑着渔船沿着河道朝着城外驶去。他一边哼着曲调，一边撑着竹竿。清晨的微风，就像是少女的爱抚，轻轻滑过了他的脸颊，让他甚是享受。空气中，有着一丝甜甜的草香，这是只有扬州城才能闻到的春天的香气。渔夫闭上双目，深深一吸，贪婪地品尝着空气中的每一丝甘甜。

竹竿撩起，溅起零星几点的水花，然后再插入水面，周而复始，宛如一曲江南小调，悦耳而又动听。

空气中微微的湿润的气息就像是一碗醇醇的酒，让他百闻不厌。不过，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今日的风里似乎带了一丝的微咸。这种咸味不是草的味道，也不是花的香气，更不可能是树的馥郁。闻起来，就好像......就好像是铁锈的味道。他缓缓睁开眼睛，忽然，远处的一棵柳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只见那柳树之上，一个人影摇摇曳曳，挂在树干之下，随柳条飘动，诡异至极。渔夫定睛一看，发现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扬州城里的大财主张员外。

渔夫赶紧将船停靠在河边，用竹竿戳了戳挂在树干上的张员外，然后试着叫唤了几声：“张员外......张员外？”

突然张员外的肚子就像是一扇柜子，突然从内向外翻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内脏，然后渔夫竹竿正好一抖，将这塞得满满地内脏悉数抖了出来，心肺肠胃纷纷掉入河中，然后连着身子挂得老长。全然一副杀猪场里卖下水的架势。

渔夫顿时胃液翻涌，恶心地连早上吃的鸡蛋都吐了个干净。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终于喊出了声：“来人啊！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