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的路上，他们碰到了阿杰的好朋友小鱼儿，小鱼儿蹲在江边，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中间，肩膀有轻微的抖动，好像是在哭。

“苏苏，你先过去吧，我跟他聊两句再去找你。”

夏明苏朝小鱼儿的方向看了一眼，点点头，转身踩着厚厚的积雪走了。

田小麦走到小鱼儿身边，蹲下来，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鱼儿抹掉眼泪，揉了一把脸，朝身边的人看了一眼，认出来者，便轻声唤了一句：“小麦姐……”

田小麦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许小鱼儿和阿杰的友情，就跟她和小猪的一样，在一起的时候彼此是个依靠，分开之后心里就会变得空落落的，无论是悲是喜，心里都找不到个落点。

“阿杰学成之后就会回来的……”田小麦安慰着。

“我想参加今年的高考，小麦姐，你说我能考上吗？北京的大学，哪个大学都成，只要在北京就行。”因为阿杰去了北京，所以他也想去北京，他不想和他的好兄弟分开太久。长久的离别会稀释掉所有的感情，他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

田小麦不知道小鱼儿的学习程度如何，所以无法判断他能否考上大学，“如果你真的想考大学，下午到狼坡的办公室来一趟，我给你几套卷子做一下，看看你的底子怎么样。”

“我——”小鱼儿顿了顿，羞涩地笑了一下，“我学习还是不错的。”

虽然话说得委婉，但田小麦能听出来小鱼儿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还是非常自信的。

“那你前两年怎么没去考呢？”田小麦心中有答案，但是他想听听看小鱼儿自己是怎么说的。

小鱼儿没有马上回答，他在心里把答案斟酌了一番，觉得没有问题，才开口回道：“之前家里穷，没法供我上大学，我体力不错，农活干得好，能帮家里分担不少，就没去考。现在，条件不是渐渐好了嘛，我爹娘都跟着你和明苏哥一块儿干了，分了一些钱，他们也希望我能出去多学点东西。”

“还有呢？”田小麦觉得这不是全部的理由。

小鱼儿果断地摇头，“没了。”

大学有那么多，非要去上北京的大学，没有说出口的理由，再明显不过了，不过既然小鱼儿不想说，田小麦也就没有必要多追问了。

“脸都冻伤了，别在这儿呆太久，想考大学就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如果你去了北京，阿杰会很高兴的。”田小麦站起身，说：“我先走了，下午过来找我吧。”

小鱼儿仰起头，眼睛里亮晶晶的，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他说：“谢谢小麦姐。”

周婶的小卖部门前，有几个人在清雪，有拿着铁锹铲雪的，也有拿着扫帚扫雪的，干的不算卖力，但嘴巴却忙得不得了，说人闲话说的那叫一个积极，编排人都不用打草稿的，张口就来。

“阿杰是不是去北京了？他干嘛去啦？”

“我听说是看病去了，可能是得了肺结咳，小孩一天天不出门，身体不行，早晚要出事。”

“哎，我看他是脑子有点问题，天天捧着书看，都看傻掉了。”

“可不是嘛，这书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咱们村的风气越来越不好了，各个都想着赚大钱，我看啊，是在走回头路喽。”

“你们觉不觉的，田家的人都不太正常，估计精神都有点问题，以后离他们远点。”

“不是吧，之前跟他们一块儿干活的，可都赚着钱了，现在日子都过的可舒坦。”

“眼红啦？运气哪有次次都好的，这次赚了，下次就的赔，你们不信等着瞧，我长富说的话，没有不准的时候。”

田小麦走进小卖部，大声说：“周婶，给我打一斤酱油。”

听到田小麦的声音，身后嚼舌根的人都闭了嘴，闷头清雪的清雪，扫雪的扫雪。

田小麦拎着打好的酱油，正准备走过去对这几个人说两句，这时候，小鱼儿突然从某个角落里冲出来，他二话不说捡起地上一个没人用的铁锹，抡起来就向那几个人敲了过去。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不知道是谁的血飙了出来，在白皑皑的地上染红了一大片。

“小鱼儿，你住手！”田小麦急急地吼道。

小鱼儿来的突然，刚开始占了些上风，但等他们反映过来一致反抗的时候，小鱼儿就显得势单力薄了。

田小麦生怕小鱼儿受伤，想过去劝架，无奈力气不足，拉扯不动，几次尝试之后，只能站在外围急得跳脚。

现在去找夏明苏已经来不及了，瞅瞅附近都没有人，大冬天的谁没事儿总往外边跑呀，只有这些喜欢凑到一块儿说闲话的人想在小卖部对面的树下唠嗑，所以才舍得出力把这一片清一清的。

田小麦愈发地觉得，在这样的地方，讲理讲不通，因为根本没人听。为数不多几个能听的人也听不懂，虽说以暴制暴不是明智之举，但很多时候，确实管用，尤其在这种普遍没文化没素质没思考能力的穷困小村落。

来不及多想，田小麦大脑一充血，拎着酱油瓶子就冲过去，朝长富的头上狠狠地砸了一下。

玻璃碴子碎得到处都是，长富的额头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棕褐色的血哗啦啦地往下淌。

为啥是棕褐色而不是红色的？因为那血里还搀着酱油呢。

酱油的味儿很快就散开了，听到这边的响动，所有人都停了手，往田小麦和长富这边看过来。

他们很默契地同时想起刚才有人说田家的人脑子都有点问题，突然就都不敢还手了，生怕惹着疯狗伤了自己。所以也不管长富的伤口怎么样了，纷纷拎着自己的雪橇或者扫帚疾步往各自的家走去。

长富捂着伤口，疼得直嗷嗷，他啐了口唾沫，歪着嘴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

田小麦把小鱼儿拉到自己身后，让他冷静冷静，自己也调整了一下呼吸，稳了稳情绪。

“长富，你再骂下去，伤口估计更难好了，我建议你最好还是赶紧去李拐子那处理一下。”田小麦这是好心提醒啊，她动手伤人是没错，可她这也是为了避免更大的伤害，选择的也是危害性最小的方案。

长富咬咬牙，瞪了田小麦一眼，撒丫子朝李拐子家跑去。

“田小麦，回头我再找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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