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哭声，接着便听到一个女人破口大骂的声音。

具体骂的是什么田小麦没听清，但听着好像是娘在骂自家的闺女。

“唉，又开始了。”周婶叹道。

“怎么回事啊？”田小麦问。

周婶说：“隔壁是户养鸡的，男的在县里的工地上干活，家里就娘俩住。当娘的呢，每天早上起来煮一大锅茶叶蛋，让闺女白天拿去集市上卖。可那姑娘脑子不太好使，不会算数，也不认识钱，经常被人骗。估计今天又没拿到够数的钱回来，她又骂闺女出气呢。唉，隔三差五就骂，骂了能有什么用啊。”

田小麦：“那姑娘多大了？”

“十七八了吧，她娘到处给她寻婆家，但一直没找到乐意娶傻姑娘的。”周婶摇摇头，叹道：“也是个可怜人。”

田小麦喝完碗里的粥，吃了两口菜，就起身说：“你们先吃着，我过去瞧瞧。”

大贵抬头说：“小麦你去干什么呀？那女的可蛮，不讲理的！”

田小麦摸了摸腰上的鞭子，笑道：“没事，放心吧。”

出了门，往东边走了一段，便能闻到养鸡的腥臭的气味。

女人打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这是一毛钱，一毛钱的，我说过多少遍了！”

“一块钱的长这样！大小都不一样，颜色也不一样，你是不是色盲啊？！你是不是傻？！我教多少遍你才能学会，啊？！”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我养个鸡容易吗？你就给我这么祸祸！”

“明明卖茶叶蛋更赚钱，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以后哪个瞎了眼的敢娶你这么个赔钱货！气死我了，你真是要气死我啊！”

……

田小麦站在门口探头往屋里望去，一个身高体壮的女人，围着脏兮兮的围裙，正用木棍抽打着女孩儿的后背。

女孩儿全程紧抿着嘴巴，一句反抗都没有，一声都没哼哼。

田小麦敲了敲门。

女人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恶声恶气地喊道：“谁啊？”

田小麦说：“大姐，我买点鸡蛋。”

听到有人要买鸡蛋，女人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她放下木棒，走出来，盯着田小麦，问：“买多少啊？”

田小麦连价格都没问，就说：“十斤，要十斤。”

要想继续往下聊，得先安抚好女人的情绪，这是交流的第一步。

女人果然很高兴，“十斤啊，成，你等着啊，我去给你装。”

田小麦轻声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成啊，进来吧。”女人带着田小麦往房间里走，她用粗犷的声音说：“你放心，我这的鸡蛋最好了，都是新鲜的，拿回家绝对放的住，不会臭掉的。”

“是啊，我听说了，你这的鸡蛋最不赖。我跟隔壁的周婶是同村的，她跟我推荐了你这儿的鸡蛋，我这才大老远专程来你这买的。”

田小麦看到跪在地上的女孩儿，细长细长的，个子跟她娘一样高，就是没有她娘那么壮实，有种一吹就会倒的感觉。

女孩儿突然抬起头，朝田小麦看过来。

田小麦撞上她的眼神，突然呆住了。

这是个傻姑娘吗？完全看不出来呀。

她的眼神多么清澈，多么干净呀。

地上撒了很多的钱，有好几种面值，但最大的只有两元的。

不一会儿女人拎着竹筐走了出来，“既然你跟周婶是同乡，你就拎着这个竹筐回去吧，路上好带，省得半路碎了，下次来的时候把竹筐带回来就成。一般我都给人用破麻袋装的。”

“真是太感谢你了，回头我把竹筐给你送过来，然后还在你这里买鸡蛋。”田小麦笑得特别无害，任谁看了都觉得亲切。

女人心里其实听纳闷的，住在村子里的人竟然还跑镇子上来买这种普通的鸡蛋，这还真挺奇怪的。

不过看田小麦穿着讲究，一看就不差钱，也就不再多想了。

田小麦拎着装满了鸡蛋的竹筐，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女人见田小麦在看自家的闺女，就忍不住说道：“唉，这是我闺女，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可还是个傻的。啥忙都帮不上，让她出去帮我卖茶叶蛋，还竟受人骗。你说说，那些人也是，买个茶叶蛋能花多少钱。现在都过得不错了，一毛两毛的不舍得出，一块两块的还要骗人。真是忒没良心了！要是被我逮着，我非得打得他们连亲娘都不认识！”

田小麦问女人：“你们的茶叶蛋，多钱一个？”

女人回道：“两毛钱一个，五毛钱三个。”

田小麦心想：知道闺女不聪明，还搞的这么复杂，这不越搞越乱嘛！

“我有一个办法，你要不要试试看？”

女人疑惑地看着田小麦，“什么办法？”

田小麦用手比划了一下语文课本的大小，说：“你找个这么大的木板子过来，再拿点浆糊。”

女人皱皱眉头，这是搞什么呢。

大老远从竹溪村跑过来买十斤鸡蛋，这下又要板子又要浆糊的，怕不是跟自家闺女一样也是个傻子吧……

“去呀。”田小麦笑着说：“如果这个办法不灵，期间的损失我赔给你。”

女人将信将疑地进了另外一个屋子，出来时手上拿了木板子和一碗浆糊。

“这个板子，行吗？”

田小麦一看，稍微大了一点，但也无妨，她说：“行！”

女人立在门边，看穿着白裤子的田小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田小麦从地上找出最新的两张一毛钱，一个正面朝上，一个背面朝上，用浆糊给黏到了木板上。

昨晚这些，她握着女孩儿的手，轻声地说道：“以后谁要买茶叶蛋，就让他给你两毛钱，一个茶叶蛋，一张这样的两毛钱；两个茶叶蛋，就要两张这样的两毛钱。”

女孩儿懵懵懂懂地看着田小麦的脸。

田小麦知道她还没有完全听懂，就仰头对女人说：“有做好的茶叶蛋吗？拿一个过来！”

女人大概听懂了田小麦的意思，她虽然不太赞同，还是去拿了一个茶叶蛋过来，这个茶叶蛋是今天拿出去卖，没卖掉剩下来的。

田小麦把木板子放到女孩儿的左手上，把茶叶蛋放到女孩儿的右手上。

坚定而简洁地说：“一个两毛钱，一个茶叶蛋！”

女孩儿终于点头了，她重复着田小麦的话：“一个两毛钱，一个茶叶蛋！”

田小麦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星星，喜悦的星星。

“恩，你说对了，一个两毛钱，一个茶叶蛋。没有两毛钱，就不给他茶叶蛋。”田小麦摸了摸女孩儿的额头，轻轻地安抚了两下。

女人说：“两毛钱一个是不是贵了点啊？有的人家只卖一毛五，我这样会不会卖不出去啊？”

田小麦很肯定地说：“不会的，你相信我。如果卖不出去，赔了多少钱，回头我双倍给你。你如果想找我，可以让周婶或者大贵带你去竹溪村找我。”

女人还是不放心，她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田小麦。”

“你就是田小麦啊，我知道你。周婶和大贵都提到过你，大贵以前在你家里做事的。”

田小麦纠正道：“大贵是夏家的管家，我是后来嫁进夏家的。”

“这样啊，成，如果有事儿我就去找你。”女人并没有说谢谢，因为她觉得田小麦的方法根本就是扯淡。

她只想着回头找田小麦要双倍的损失呢。

其实让闺女卖茶叶蛋，根本没赚到什么钱，赚来的那点都被坏人骗走了，想想就气得呕血。

田小麦最后叮嘱女孩儿道：“两毛钱的正面是这样的，反面是这样的，两面都对上了，你才能给人家茶叶蛋，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