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宫英留宫美美和涂月下来吃饭，也让他们今晚在这边休息。

宫英是个很温柔很健谈的女人，会很耐心地听涂月讲话，对涂月的问题也会一一回答，丝毫不会觉得有任何不耐烦，最重要的事，宫英做饭非常非常地好吃，涂月非常非常喜欢她，几乎要忘记了下午那场争吵和哭泣了。

但她还是有一点在意宫美美异常的沉默，好像低沉得要失去所有的希望了。

徵雅一如既往地冷漠，静静地吃着饭，举止讲究。也是晚上的时候，涂月知道了身边的白衣少年叫做徵雅，跟她们一样还在读书，他还有一个妹妹叫徵琳，因为宫英和前夫徵辰早早地离婚了，两个孩子都在徵家长大。

徵雅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是一个非常优秀并且前途无量的驱魔师，他经常会在周末的时候过来看望母亲宫英，但徵琳并不过来。

涂月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感叹道，“徵雅和徵琳都是驱魔师啊，好了不起啊。”

宫英温柔地笑笑，“驱魔师的世界是充满了危险和牺牲的世界，并不那么有趣哦，涂月。”

宫美美明显一顿。

但涂月对此一无所觉，她只是吐了吐舌头，说“美美也是这样说的，可能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才会只看到神奇和有趣的地方。”

饭桌上一句话都没有说的徵雅忽然开口，他看着涂月问，“如果让你脱离普通人的身份，成为驱魔师，你愿意吗？”

气氛在涂月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迅速地凝结了，但是涂月只是毫无考虑，毫无犹豫，像被老师问到会回答的问题一样积极地说，“会啊，我好想成为驱魔师的。”

凝结溶解了，但是并不是以一种愉快的方式，一切也没有因为这个轻松到不经过大脑，不权衡利弊的答案而得到多大的好转。

只有宫英看着涂月缓缓地说，“涂月，要好好想想哦，这可是有关一生的答案哦。”

涂月疑惑，“一生？”

宫英失笑，“是姑姑糊涂了，涂月还小，这些问题也不是涂月能够想清楚想明白做决定的。吃饭了吧！”

涂月点点头，但是她在心里吐槽说：美美已经是驱魔师了啊，比美美小的，徵雅的妹妹徵琳也是驱魔师啊。我已经十六岁了，上高一了，不小了。

当然，她没有勇气说。

……

乘着美美去洗碗，徵雅去喂小白的时候，涂月主动来找姑姑说话，她有点拘谨地喊了一声，“姑姑……”

宫英正在继续做下午没有做完的插花工作，抬起头，温柔地笑道，“怎么了？”

涂月想了一下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开口，“姑姑……我想知道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英让涂月坐下说话，她耐心地对涂月说：“涂月，我知道你对驱魔师的世界有很多好奇，但是我希望你要克制住你自己的好奇心，因为那对你有危险，你明白吗？”

涂月点点头，又摇摇头，“那美美今天哭，是关于驱魔师世界的事情吗？”

宫英下意识地看了看厨房方向，点点头。

“那我想知道，即使有危险也想知道，因为美美是我的朋友。”

宫英摸了摸涂月的头：“你真是好孩子，也是美美的好朋友。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带回来的朋友。”

涂月露出很高兴的样子：“真的吗……我是第一个吗？我……我也是，第一次来朋友家，之前没有人邀请过我，只有美美，和我做朋友。”

“姑姑年轻时之前也有像涂月这么要好的朋友。”

“那现在呢？还有往来吗？”

宫英顿了顿，摇摇头，“很少了。”

涂月偏着头，好奇地问：“为什么呢？”

宫英叹了一口气，“涂月你还小，你不懂，等你长大一些也许你就会明白了。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两个人走的路不同，就会日渐生疏了。你和美美也是，你是……普通人，她是驱魔师，你们的世界不一样，总有一天会到了要分离的时候。”

“那要是……要是我也是驱魔师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和美美一直在一起了。”涂月说。

宫英笑了，“有那么那么想在一起吗？真是孩子们的友谊啊。”

涂月点点头。

宫英视线转过一边，陷入了沉思，半响，她才开口，“现在仅仅是因为想在一起，所以什么事情也肯做，哪里有风雨也肯去，但是日后呢？感情淡了，有利益争执了，会不会后悔呢。”

涂月天真地说，“不会的，我和美美会永远是朋友的。”

宫英看着涂月，面容变得严肃起来，“你真的希望和美美做一辈子的朋友吗？希望她幸福吗？”

涂月：“美美是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她救了我很多次，我很希望她幸福，如果那样的事情能让她幸福的话，我愿意去做。”

宫英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不是问今天美美为什么哭吗？那我就告诉你吧，如果你听完之后，仍然坚定地要和美美做朋友……”

第6章 朋友

“好。”涂月合着手，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你知道美美的父母去世了吗？”

涂月点点头，“我听班里其他同学传过。”

宫英眼睛望着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美美没有跟你讲吧，她的确是那样倔强的女孩子。美美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哥哥和嫂嫂，他们是非常优秀的驱魔师。但在美美六岁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那个时候美美的弟弟小洛才二岁。”

“他们是……”怎么去世的，涂月不能把句子说完。

宫英看了她一眼，“正如我所说，驱魔师的世界，是一个充满了危险和牺牲的世界，美美的父母就是和魔物战斗的过程中去世的。虽然那个时候美美还小，但是父母的去世阴影已经笼罩了她。但是她还是竭力扮演称职姐姐的角色，甚至有时候她是小洛的父亲也是小洛的母亲，为了小洛，她什么事情也愿意去做，小洛也最喜欢她。但是黑山神殿来人了……”

“黑山神殿？”

“这样跟涂月你说吧，虽然现在外面的驱魔师也不少，但是驱魔师并不是一个松散的集体，他们都接受驱魔师公会统一管理，受到驱魔师法则的统一约束，而黑山神殿就是驱魔师公会的最核心地区。”

涂月点点头。

宫英接着往下说，“驱魔师非常强调血统，最优秀驱魔师几乎都是来自于宫、商、角、徵、羽，他们就是所谓的正统驱魔师家族。”

“宫、商、角、徵、羽？”涂月复述了一遍。

“对，宫商角徵羽是古五音，也是现在驱魔师五大家族的姓氏。传说最早的驱魔师亦是乐师，通晓歌舞，并与祭祀融为一体。美美所在正是宫家的本家，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外家。本家的血统是最纯正的，灵力也是最强的，但是美美的灵力达不到进入黑山神殿的要求……”

“为什么？美美很厉害啊！”

宫英点点头，“美美的资质不太差，但是和黑山神殿的要求比，就完全达不上了，所以那个时候，黑山神殿的人强行带走了小洛……那个时候小洛不过二岁，身体也不好，他哭得撕心裂肺，抱着美美的腿不肯走，但是美美什么也做不到……”

涂月想起自己小时候去幼儿园也是抱着妈妈不肯让妈妈走，她忽然理解了美美弟弟的心情。

“自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小洛……现在一晃十年，小洛已经十二岁了吧，不知道他怎么样呢。”宫英说着说着，有一点泪目。

“为什么黑山神殿一定要带走小洛呢？”

“黑山神殿守护着魔界的封印，是驱魔师公会最重要的机构，美美的父母就曾经是那里的成员，而且是核心成员，但是随着他们的牺牲，镇守封印的力量大大被削弱，黑山神殿一直在等，等待宫家能够培育出有天赋的孩子，接替美美的父母成为镇守的力量……但是他们等不了了，于是他们直接来到了宫家，但美美的天赋令他们失望，于是他们带走了更有天赋的小洛。”

宫英停下来叹气，“但是小洛的身体太差了，可能黑山神殿的培养和封印渗透的灵压对他负担太大了吧。美美曾经保留着小洛的一丝灵气，现在这一丝灵气已经黯淡无光，稀薄到要消失了……”

涂月：“那怎么办？”

“所以美美希望自己进入黑山神殿能够代替小洛成为镇守力量，但是由于她的天分不够，她在这条漫长而艰辛的路上……几乎是毫无希望。”

宫英看着涂月，“现在……现在她的前进方向出现了希望……那就是你。”

涂月指指自己，一脸疑惑，“我？”

“是，美美跟我说，你的灵力感知非常强，有成为驱魔师的天分，如果你们两个一起修行战斗，或许她进入黑山神殿会更有希望……但是虽然我作为她的姑姑，我不希望她一时冲动利用了你……”

“利用了我？”

“是啊，在这之前，你一直是作为一个普通人长大的。如果你继续做一个普通人，世界对你还很大，你可以正常地交朋友、谈恋爱、结婚生子、追逐自己的梦想，但是如果你踏入了驱魔师的世界，那就不同了，你会受到很多限制，你还要战斗，还会受伤，我不希望为了美美的理想，牺牲了你，没有人应当为此而牺牲。”

涂月沉默起来，“所以美美今天哭了……”

宫英点点头，“是啊，我很疼爱她，但这个时候我不能看着她走错路，我不希望造成你们两个的不幸，你们年纪还小，看不清自己最应该珍惜的是什么，如果没有大人的看护的话，你们很容易就丢失了你们最珍贵的东西。”

“姑姑……”涂月定定地看着宫英，“我可能真的还小，不清楚什么东西最珍贵，但朋友也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

涂月给妈妈打过电话，说自己今天会在朋友家留宿。

她和美美睡同一张床，宫英说这里曾经是美美和她小洛一起睡的地方，不过自从美美读初二搬出来后，这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没有什么居住的痕迹了，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张木床，一个床头柜，一扇窗户。

宫英在这里摆了一只插干枯薰衣草的花瓶，涂月摸着紫色的素纹被子，感觉到很香。

外面的月光静静地照着，宫美美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涂月笑得很开心，“这是我第一次和朋友一起睡一张床，感觉很奇怪，但也很开心。”

“早点睡吧，涂月。”宫美美翻身向左睡侧。

涂月看了她一眼，笑容未见半分，她靠在床头，像是宣布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决定一样，“美美，我要成为驱魔师。”

宫美美睁开眼，坐下来，看着她，“你说什么傻话？”

涂月嘚瑟地看她一眼，“不是你说的，我很厉害，能够找到你找不到的地方。”

宫美美楞了一下，“是我姑姑跟你说了什么吗？我已经清醒过来，我不那样想了，我不想你成为驱魔师了。”

涂月：“但你还没有放弃小洛不是吗？”

宫美美说不出话。

“我也不会放弃你。”

宫美美低下眼，“涂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懂驱魔师的世界……”

“是的，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你。我是你的朋友，所以尽管地使唤我吧，让我跟你一起并肩作战吧。”

宫美美摇摇头，“不要为了我愚蠢和自私，断送了你自己的幸福了，有你这份心意就足够了，我会自己加油的！”

“美美！”涂月这样坚定地叫她的名字，让她不由得抬头看。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么勇敢而坚决的涂月。

涂月说，“是你教会我勇敢和坚持的，请我做你的朋友吧。我不会死的，也不会不幸的……做得了你的朋友，我就会和你永远地站在一起，我们会一起并肩作战走到最后。”

“涂月……”宫美美神色复杂。

这时涂月主动地去握宫美美的手，她的温暖顺着手传到了宫美美的心里。

宫美美清楚地知道，她要下决定了，现在就是下决定的时候了，曾经她在小洛被带走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现在机会就摆在她的面前，是上天给她的，是眼前的女孩子给她的。

对不起，涂月！谢谢你，涂月！

她回握涂月的手，郑重道：“我宫美美发誓，今日我将涂月卷入驱魔师的世界，以后无论发生何事，”宫美美深吸一口气，“无论发生何事，我都将护她周全，不计任何代价，包括我自己的生命。”

一道金光闪过，因为这是太过强烈的誓言，这次金光持续得尤其久，而且变成了两个细长的线，分别在宫美美和涂月食指上环上一圈，随即隐去不见。

涂月好奇地看着自己的食指，“美美……这是什么啊？”

“这是我对你的誓言，我会保护你的。”

涂月笑了，尽管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誓言对两个人意味着什么，但那一晚是她们成为真正朋友的第一夜，月光见证了她们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