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漂浮着油污的水池里捞起刚清洗好的盘子，再用脏兮兮的毛巾擦干水渍。同样的动作罗伊重复了整整五个小时，当领班过来叫他把盘子端去给客人的时候，他才松了两口气，总算直起了腰。

这些盘子不知道用了多久都没换过，每个盘底都有一层深褐色的油渍，怎么洗都洗不掉。不过能来这里吃饭的客人都对这些现象不以为意，所以餐厅当然更不在乎了。

整个餐厅只有八张桌子，一桌可以坐两个人，刚好需要十六个餐盘。罗伊把这十六个盘子一一叠放好，然后托起最底层的盘子，以身体做依靠，小心翼翼的端起来。他侧着身体经过拥挤的后厨，用头撩开厨帘，走进餐厅里。

餐厅里来了三个客人。这些人是常客，罗伊都认得。

靠收银台的女客人明蒂是这条街上最出名的妓女。并不是因为她相貌出众，或是“功夫了得”，只因为她身上狰狞可怖的炭黑色烧痕。她只有二十多岁，却几乎没有头发，偶有几缕也是苍苍白发，且全身遍布伤痕。看起来像濒死的老人。

她刚入行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十四岁的女孩绝不会多丑的。听门口的乞丐谈起，明蒂单纯可爱，很吸引那些恋童癖的目光，连他都是她的常客。但忽然有一天，一个醉汉在明蒂身上解决完“个人需求”后，说自己不够尽兴，不愿给钱。明蒂的老板非常愤怒，与醉汉扭打在一起。醉汉借着醉意，一怒之下在老板和明蒂身上泼了三十五盎司的威士忌，点燃火柴，焚烧了他们。老板被当场烧死，而明蒂有幸活下来，却在一夜之间疯了。

靠窗的男人是阿吉，一个侏儒人。

他是孤儿，被父母遗弃在这条街里。从出生到现在都过着泥猪疥狗的生活。阿吉极少与人交谈，因为他几乎不会说话。并不是说他是个哑巴，而是常年生活在垃圾堆边、下水道里，没有系统的学习与交流，也说不出连贯的语句，更不要说识字了，阿吉可能连“太阳”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坐在塑料盆栽边的人是那罗纳德，他是...他们是连体、双性人。

罗伊不知道该不该称那罗纳德为“他们”，毕竟他只有一颗头颅，一颗心脏。那罗纳德的腰部以下有两个盆骨，两套性别相反的**官，并且是四条腿。当然，这并不足以使他成为令人唾弃的怪物，真正令人作呕的是，那罗纳德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是的...有很多人都好奇他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罗伊先把盘子发给了客人们，路过那颗黑不溜秋的塑料盆栽时，那罗纳德还朝他抛了个媚眼。罗伊尴尬的冲笑了一下，没留意脚下垃圾堆里的香蕉皮。他滑了一跤，跟手中剩下的十个盘子，一同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盘子被摔得粉碎，罗伊的手也被锐利的碎片划破了。

“居然又是你！”胖经理凶神恶煞的走过来，指着罗伊的鼻子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人格侮辱。

可想而知，但出乎预料的是——罗伊是这家餐厅里第一个被炒鱿鱼的员工。

就因为这几个破盘子，经理居然扣掉了他工作了一周的工资，而且警告他不要再出现了。

神志不清的罗伊，失魂落魄的走在洒满夕阳的堕落街之中。身上是破破烂烂的白T恤，满脸的络腮胡。

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老乞丐。

女孩低着头，裸着双脚走在街上，她攥紧了裙摆，手心的布料摩擦在刀痕上。她惶恐不安的从几个朝她吹口哨的男人身边经过。

她想找个人说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对面有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白T恤，满脸的络腮胡的老乞丐，看起来也是失魂落魄的，贝蒂觉得自己也许跟他聊得来。她吞了吞口水，慢慢的走过去。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在两个人迎面相对，即将撞面的时候，那句“你好，先生。”突然被消了音，贝蒂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她窘迫的抿了抿嘴，只好继续往前走。

贝蒂先后遇到了举着广告牌在外吆喝的拳击教练，不停吐口水的乞丐，随时开打的几名醉汉和一条骨瘦如柴的流浪狗。贝蒂都没敢上前去跟他们搭话。

她漫无目的的从街头走到街尾，像一个舞台落幕后丧失了生活意义的小丑。

“你在这儿做什么呀？”

贝蒂回过头，她看到一个穿着盗版艾丽·萨博长裙的女人在温柔的注视着她。

“你的脚受伤了？”

她的头发是五颜六色的，眼睛是蓝色的，裙子是红色的...

她的形象让贝蒂联想到一只彩色的山羊。

“你是从哪里来的啊？”见贝蒂不说话，她又说：“我叫凯蒂。你可以叫我凯蒂猫。”

贝蒂看着她，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这让凯蒂误以为她是哑巴。

“好了，我知道了。没关系啊。你肚子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凯蒂主动握住贝蒂带伤的手掌，毫不在意贝蒂的抗拒和抵抗，在众目睽睽之下连拖带拽的把她带进了破破烂烂的理发店里。

女孩的惊恐的挣扎没有引起过路人的注意，他们还是像孤魂野鬼似的直视着前方的道路，往前方游荡。

但还是有一个人看到了这里发生的情况。

他刚刚办完事，从酒馆里出来。在他优雅的抽出白手帕，准备掸掉身上淋落的灰尘时，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男人张开灰金色的眼眸，目不转睛注视着被拖拽着的驼背女孩。她瘦弱的手臂在身侧无助的摆动，乌黑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不情愿。背后血淋淋的母鹿在极端的痛苦里嘶声吼叫。

他注意到女孩身上又有了新的伤。

真是沉不住气的小子。

男人简单观察了一下这座理发店的周围环境。上下两层，下层是脏兮兮的理发店，上层用黑胶带贴成了密不透气的暗室。不排除含有地下室的可能。

汉尼拔将帕子掩住口鼻，眉间微蹙的跨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