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雨忆紧紧闭着眼睛，眉头差不多拧成一个结。她感觉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漩涡中，什么也抓不住，有些窒息，有些眩晕。

“师兄，是萤火虫，好漂亮！”

依旧是那个一身红衣的少女，只是她此时的面部表情温和了不少，一双清澈的眼睛天真无邪，跟上一个梦境中恶毒狠辣的眼神完全不一致。

白衣男子站在蜿蜒的小路上，看着少女踏入茂密的丛林中，惊起一片萤火虫的海洋，看起来又像是天上洒落下来的繁星点点。

流萤在草丛上闪烁，忽隐忽现，忽前忽后，时高时低，宛如一盏盏明灯，把梦幻般的光洒向人间，把丛林变成了一个奇异的世界，而丛林中翩翩起舞的女子，便是跳跃在其中的精灵。

萤火虫发出的微弱的光从他们的脸上闪过，映照出少女开心甜美的笑还有男子温和满足的笑容。只要还能看到她此刻的笑靥，他愿意纵容她所做的一切祸事。

她的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个人？

郝毅凌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她的脸，沉声道：“她记起那些事情后又能如何？你以为你们之间还能回到当初吗？”

“呵，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既然选择了复仇，就不要管太多。”颜宇涵缓缓靠近，将昏迷中的人接了过来。

绿色的药丸被塞入到她的口中，郝毅凌闭上眼睛，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

钟离雨忆茫然地睁开眼睛时，入目的是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

她愣了愣，张口喊出了两个字：“师兄。”

“嗯。”颜宇涵的眉宇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疲倦之色，他轻轻展开一个温和的笑，衬着他那深刻完美的五官，带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让人既想要亲近，却又不敢太过靠近，好像靠太近了会亵渎了他那份优雅高贵的气质。

“你终于回来了。”他再次开口，声音有些低沉，磁性悦耳。

“回来？我不是一直在吗？”不应该说醒来吗？钟离雨忆有些迷茫。“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觉得……师兄！你受伤了？”钟离雨忆本来想说，她觉得她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可眼角余光瞥见他雪白的衣服上沾染的一抹血色，她就有些慌乱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不碍事的，你怎么哭了呢？”颜宇涵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她。

“师兄，疼吗？我看看你的伤口。”

钟离雨忆此时才发现自己是半靠在他的怀里的。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怕不小心扯到他的伤口。

印象中的他除了在习武场上时衣服会有些凌乱外，其他地方见到他，他都是衣衫整洁的。

他出身高贵，身边有随从跟着，基本上连遇袭都不需要自己出手。人家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一般就坐在一旁云淡风轻的看着。所以像现在这样，身上沾了泥土和血迹都没有来得及换衣服整理形象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感到有些心酸。

“只是手臂划伤了而已，你没事就好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想不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呢？”钟离雨忆起身打量了一下这个农家小院，在灶台上端了一盆热水出来。

这热水本来是颜宇涵给她洗脸准备的，现在却成了她用来帮他清理伤口使用。

她拉开他的袖子，看到他结实白皙的手臂上有一道细长的伤口，看起来就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上出现了一道严重的裂痕，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疼。

钟离雨忆查看了其他地方，幸好，只有手臂上这一道伤口。她动作自然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打开将药粉洒在已经清理好的伤口上。上完药后，她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在她的怀里，会有外伤药？

为什么，她会知道怎么帮他上药？

为什么，向来将眼泪视作懦弱象征的她会一直感觉到心疼，还掉了泪？

她以前从来都不会对他表现出这样的关怀的，每次出门，她最多就是带点内伤药。她的武功很好，一般很少受伤，内伤药都是爹爹让李伯提醒她带的，不带点药就不让她出门。

而出门后的事情都有颜宇涵替她安排妥当，就算他受伤了生病了，有随从小厮跟着，无需她伺候；而如果她受伤了，只要不碍事，她随便吞几粒药丸就完事了。

她不喜欢上药，因为自幼习武的关系，她也很少生病，就算是生病，她也是任由自身修复，让病痛自己好的。她坚信弱肉强食，弱者没有资格生存，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她都同样狠，以至于到后来她的性格发展得越来越扭曲。

那她替他上药的步骤为什么会这样熟练？这心疼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颜宇涵由始至终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只是微笑看着她的动作，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我爹呢？还没有回来吗？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想不通的事情她就干脆不想，直接给颜宇涵抛出了一堆问题。

颜宇涵用热毛巾替她擦了擦脸，微笑道：“不要着急，你刚刚醒来，先不要想太多，这些事情我以后再告诉你。”

“以后？”钟离雨忆有些懵。“为什么现在不能说？为什么我们不回傲林山庄？我们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

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总感觉自己忘记了很多的事情。可她的记性本来也不是很好，时常断片都是正常的。

不记得不就是代表着不重要吗？若是重要，她总会想起来的。这么一想，她便也好过了不少，可心里总还是有种放不下的感觉。

颜宇涵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她吃下的忘情丹自然不是为了让她忘记所有事情的，而是为了让她恢复这一世的记忆。他承认他就是有些不甘心。凭什么他一个人受着煎熬，她却忘得一干二净，还跟别人卿卿我我？

可惜她的记忆只能恢复到他出使珺杜国之前的事情，因为他知道的事情只有在这之前的，那红绳能助她恢复的，就是他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事。他也很想要知道，在他出使珺杜国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大半年的时间里，为什么她说变心就真的变心了。

可不论是吃下忘情丹之前的钟离雨忆，还是吃下忘情丹后的钟离雨忆，都不记得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这也太让人煎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