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拥着素修入得殿内，素修一直将心思放在女儿慧元身上，并未注意到李曜看她时的柔情似水，李曜将手搭在素修的肩膀上时，素修只觉得内心中有一腔厌恶腾起——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段日子，她一直和女儿待在一起，女儿的可爱与天真，使得素修渐渐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情感——对于女儿，素修自然是很爱的，但却不知道要以一种怎样的姿态来对待女儿，来对待李曜。

素修在心里经过一番复杂的过程后，才逐渐确定了要以何种姿态与面目来对待女儿和李曜——女儿是她身上的血肉，她要好好的爱护女儿，即使这个女儿的来历让她有些不想启齿，女儿的父亲也是她不怎么喜欢的人，事情已经如此，她也只能接受。

李曜是燕国的皇帝——燕国的皇帝，是她和她的故国及亲人们一切悲剧的源泉，也是她抛弃家国，远道而来的真正目的——上策是一直待在，想法设法扰乱燕国的国政，下策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杀掉皇帝，让燕国内部出现纷争，燕国内政一乱，也就没有心思与余力去顾及楚国的种种了。

素修深知，就目前来说，上策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对策，制定这几个方法的人，也就是她的太上皇姐夫没有充分考虑燕国的实际情况——燕国没有像楚国话本上所说的那么野蛮，那么乱，相反地，燕国的内政一片井然之像，和强大的邻国南平一番大战，也还是占了上风——素修听到燕国与南平大战以燕国大胜，南平大败结尾时，抱着女儿慧元时，差点将女儿跌了下来。

燕国赢了，南平近日以来，便不会再生事端，燕国也就能腾出手来，全心全意的对付楚国了。

那么，她在文阳郡治所下城所看到的惨痛场景还会上演——楚国的大地上还会有燕人无所顾忌的身影，和望不到头的杀戮。

先前的一切不是因为李曜而起，素修知道那是他的父亲，武宗皇帝的命令，算不到他的头上来，但他的父亲已经死了，现在的燕国的皇帝是李曜，从他即位的那一日起，楚国与燕国的关系就要重新算了。

素修曾满心希望南平可以牵制住燕国，没成想南平败了，她寄于外力的希望，由此破灭。加之自己力量的不足与弱小，还有看不到深处的绝望，等等，这一切都让素修想要转换心情的心思全没了，面对李曜，她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生怕一个字，一个眼神就让李曜看清了她的所思所想——昔日李曜那句不温不热的话，让她至今记忆犹新，她不想让李曜看透她，她想尽量暂且先做个没心没肺的人，不知道喜怒哀乐，只知道逢迎，做出李曜喜欢的样子，这样一来，她还能多活几年，多活几年，也就会多几分机会。

但此时此刻，她也很难掩饰自己的心情了——身心忧惧，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曜进得安处殿内，习惯性的环视了一周，然后就直直的看着素修慢慢腾腾地将女儿慧元抱到内殿，已经生下女儿的素修的身姿还如往日一般袅娜，一步一步，像极了柳树随风摇摆，很有舞者的美感。

李曜不禁跟在素修的身后，悄无声息的也进了内殿，又多看了几眼素修的身姿与面容。

素修抱着女儿进了内殿，所有的动作都是慢慢悠悠的，将女儿放置在软卧之上，细心地为女儿盖好被子，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李曜的目光。

过了好一会，素修转过身来，才见到李曜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看个不停，看他神色，似乎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

素修被李曜看得久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去不让李曜多看。

李曜笑着上前，轻轻抱住素修，让两人的距离近了许多，李曜一抱住素修，立马就闻到了只属于素修的香气，淡雅至极，沁人心脾，让他的烦恼与不悦顿时少了不少。

素修也只能立马抱住李曜，以免被他察觉出内心的恐慌与忧惧。

两人抱了良久，都没有说话，李曜抚摸着素修的秀发，两眼向下看着半睡半醒的女儿慧元，笑道：“真希望慧元也能有你这样的秀发。”

素修勉强笑道：“像陛下更好。”

李曜闻言，松开了素修，左手抬起，搔着自己的头，笑道：“若是像我，慧元只怕会不想当我的女儿了。”说着，李曜弯下了腰，高大的身躯一下折弯，倒让素修吓了一跳，李曜接下去的动作，令素修明白了李曜做出此等动作的原因——李曜扒开了自己的头发，素修一眼就看到了李曜头上的疤痕，不大不小，痕迹很深，看来年岁已久了。

李曜瞬间起身，看着素修不解的眼神，问道：“你可知道我头上的疤痕的来历？”

素修笑着摇头，道：“陛下告诉我吧。”

李曜笑道：“在我们这儿，不论男女，长到五六岁时，都要在头上剜个口子，女子还好，男子有了这个口子之后，长到二十岁之前，都不能将这个口子盖住，要剃掉旁边的毛发，以此来彰显没有忘本。慧元是女儿，也不能避免这个悲伤——女孩儿们开了个口子，就没有现在这么漂亮了。”

听到李曜说的这么一件惨事，素修的心又揪了起来，现在慧元哭闹一声，她尚且心疼得不得了，若是长个几年，就要被人拉去在头上开个口子，这相当于是向她索命啊。

看到素修骤然紧张的神色，李曜笑道：“我骗你呢，任凭是哪里，都没有这么古怪的事情啊，荒诞不经，你也能信？朕的女儿哪里会受这样的罪？我还盼着她快些长大，一头长发，梳个和你一样的发式，好像是叫做什么燕尾髻的，那样一定很好看。”

素修松了一口气，有些嗔怪，道：“陛下每每来我这儿，都要吓我一下。”

李曜拉着素修的手，并肩坐在床榻之上，一手拉着素修的手，一手握住她的青丝，笑道：“非是我要吓你，实在是看你生了慧元之后，愁眉不展，想和你说话，你又没兴致，我想听你说话，就得编个故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