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王挣扎了几下，还是打断了萧婕妤的话，冷冷道：“婕妤不应该这样想，本王也不需要婕妤的安慰，本王这么多年在皞地那个苦寒之地，是过得没有都城平城这边的日子舒服，可也没有坊间流传的那么悲惨——本王很是感谢上苍，给了本王一个好的王妃，王妃一直陪着我，总是鼓励我，无论生死大事，还是种种艰难的抉择，加蒨都陪着我，加蒨本人就是我最大的安慰了——婕妤应该多想想如何侍奉皇帝陛下，闲时可以养养花，写写诗，不要再想些毫无用处的事，想些毫无用处的人了。”

萧婕妤嘴一抿，眼泪快要出来了，说话都有了些哭腔，道：“我知道，我再也不说了——殿下还会给我写诗词吗，还会赞美我吗？”

“当然，我还会送给婕妤——因为，婕妤人很好，是后宫之中的才女，还是皇兄喜欢的妃子，我送给婕妤一首诗词，皇兄见了，也会很高兴的。”

萧婕妤眼眸沉下，强颜欢笑，道：“妾在此谢谢殿下了，还望殿下能够多多用心，多谢谢赞美妾的话——昔日李延年在汉武帝面前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让汉武帝对美人心向往之，见到了美人，果然如诗中所写的那样——我一直觉得，李夫人的美貌并没有这么夸张，只不过因为这首诗太美了，太震撼了，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不是天才真是想不出这样的绝妙好句，此诗一出，李夫人名声大噪，收到了宠爱，我想，这首诗的功劳很大——

还望殿下也能够写出‘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这样的佳句，好让被皇帝陛下冷落，并不受宠的妾得到一些关爱与垂怜——妾也不希望红颜未老恩先断，此生不能与家人亲近，可不能孤独终老一生啊。”

萧婕妤只觉得自己的话每一句都说的很艰难，字字泣血。

相王李昀叹了口气，道：“李延年是天才，这话不假，‘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是很美的描写，想要与之媲美，实属不易，我不才，写不出这样的句子，可能要让婕妤失望了。”

萧婕妤摇摇头，道：“只要是殿下写的，我就很喜欢——殿下现在就念一首吧，念一首殿下现在脑海里就有的，不用多加修饰的，殿下说了，日后就不用再念给我听了。”

“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寒依疏影萧萧竹，春掩残香漠漠苔。

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

相王李昀缓缓念道。

相王正欲开口解释，萧婕妤已经是满眼泪水了——这是很好的赞美了，她很满足了。

相王道：“这不是我写的词，但我很喜欢这首词，刚才与婕妤交谈，觉得婕妤很不同寻常，有些傲气，和诗中吟咏的梅花的品格很像，我便移花接木，借花献佛了，婕妤不要怪罪才是。”

萧婕妤终于转过身去，略略抬眼，不让泪水更加横流，道：“谢谢殿下——夜已经深了，殿下也快些回去吧。”说完后，萧婕妤便不再说话，背对着相王李昀行了礼，便带着宫女采菱离相王而去。

萧婕妤一边走，一边诵读着相王刚才念的诗——“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萧婕妤最喜欢这一句——萧婕妤也知道本诗原来是赞美梅花的，萧婕妤也很是喜爱梅花，今日相王李昀用这一首美好的诗来形容她，她很是高兴，也很是感激——在相王心目中，她的形象没有很糟糕，她说了那么多表明心迹的话，相王没有讨厌自己，相反很是有风度的远离自己，警告自己，还为了不让自己有不好的感觉，特意挑了这么一首很有格调的诗来赞美自己——婕妤很是感动了。

萧婕妤想，她在相王心中是雪中的高士，是林下的美人，她不能做与这两个标准不一样的人了。

萧婕妤走了没有多远，便听到身后有火光亮起，还有一大群人的脚步声，萧婕妤停下脚步，回首望着身后又发生了何事。

只见昭阳殿的高台上站着一伙人，看上去应当是王皇后、王昭容和相王妃几人——她们正在做道别，王皇后一手拉着王昭容，一手拉着相王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而萧婕妤满心想着的相王李昀此时也走到了昭阳殿的正前方，背着手，抬头仰望昭阳殿高台上的王皇后、王昭容和妻子相王妃。

他会有什么表情呢？现在正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妻子呢？

那应该是平常人都没有见过的温情与柔情吧，相王妃很有福气，有相王陪伴着，两人结为夫妻以来，几乎没有分开过，现在，相王妃离开梨园，去见昭阳殿的姐姐，相王都要亲自来接，可见夫妻二人的情比金坚。

萧婕妤看着慢慢从高台上下来的相王妃，又看着相王是如何迎上去，拉住相王妃的手，两人非常和谐的肩并肩，互相笑着对视，从容离去。

萧婕妤边看边点头，心死了，但也放心了——相王说的话不假，这么些年来，相王妃一直陪着他，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他很感激相王妃，也很爱相王妃，今日夫妻二人的耳鬓厮磨，确实是恩爱的最好写照——结为夫妻十几年，还能保持着以前的感情，着实不容易。

萧婕妤看到了一切，只希望相王和相王妃两人都要好好的，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很好人。

采菱上前轻轻拉着萧婕妤的衣袖道：“娘娘，不要看了，也不要难过了，我们该回去了——和咱们一处住的胡充容的嘴最是讨厌，晚回去一点都要被她编排，娘娘不知道她说的话有多难听，奴婢都不相信那些话是从一个女子的嘴里说出来的——”

“我还怕她不成？不回去——”

“您不回去，就一直望着昭阳殿到天明吗？您也别伤心了——相王已经走远了——”

萧婕妤喝道：“我没有伤心，你别胡说！”

“您的眼泪都止不住了，还说不伤心呢。”采菱不信。

“我那是被风吹的——”

“风吹得怎么那么巧，只吹了娘娘您的眼睛呢？”

“——你——”萧婕妤扬起手来，想要教训一下采菱，可终究没有这么做，放下了手，叹了口气，满脸悲戚，道：“我是难过，是真难过啊，可我也高兴，也是真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