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的分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句话，也像一根锋利的剑深深扎入素修等人的内心——李曜说的这句话，很不好听，而且像是故意说出来的。

玉姿没有露出恐慌，只是连连叩头，表达出自己的紧张感，也表达了自己极力否认的意思。

玉姿忙道：“妾从没有那样想过——妾虽是楚人，在楚宫长大，在楚宫学到医术，可奴婢现如今已经来到了平城，住进了大明宫，奴婢就不是楚人，更不是楚宫的宫女了，奴婢现在要忠于的只有陛下和娘娘而已，奴婢是漂泊的命，在楚宫时也不例外，奴婢一直无依无靠，直到跟着娘娘来到了大明宫，才有了一个稳定的落脚处——奴婢很是感激陛下，也很是感谢娘娘，奴婢现在能有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不是因为楚国，不是因为楚宫，不是因为楚皇，全都是因为陛下的恩典啊——否则，奴婢哪能过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陛下洞察一切，自然知道现在烽火连天的楚国有多凄惨——千里无人是常有的，人吃人也是很多，奴婢若不是因为有了陛下的恩典，哪能有这样的生活呢？没有陛下的恩典，奴婢别说医术和医德了，性命都会没有了，根本就没有闲心和余力去做什么看重人命的事情——

陛下一定要明察啊，奴婢的心也跟着奴婢的人来到了平城，来到了大明宫，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了，不想再挪动了。”

“既然你如此感激朕，为何要拒绝朕的命令，朕的好心？朕很爱惜人才，朕说过，不论男女，只要有经天纬地之才，或有不同与常人的德行，朕都可以进行破格提拔，因为朕想日日面对这世上最聪明的人，和最有品德的人——你是楚国人，朕都没有嫌弃你，也从没有怀疑过你，对你和你的娘娘始终都是信任的态度，给了一切可以给你们的信任，这是朕对你们的好，可你们却似乎并不怎么领情，这让朕很是头疼，也很是疑惑。”李曜慢慢腾腾道。

玉姿再拜，诚恳道：“奴婢很是感激陛下的信任和提拔，奴婢能力有限，不愿意操心，所以只适合当一个本本分分，按部就班的小宫女，不适合当陛下心中的人才——奴婢认为，做一切事情都要做到最好，一旦去做，就要看看自己的能力是否与此事匹配，能否做到最好，如果能，就要勇敢尝试，因为一切可为，如果以为不行，就要适可而止，因为能力的大小关乎事情的最终结果，奴婢不能因为一时的贪图功名就承担下自己所不能做到的事情，这样不但是对陛下的不忠，更是对陛下恩典的辜负，奴婢不愿意让陛下失望，奴婢也深知自己的能力如何，所以才在陛下的面前斗胆提出拒绝二字，还望陛下能够体谅，能够相信奴婢——

奴婢不想辜负陛下的恩典，很想为陛下做些什么，可能力有限，奴婢安分守己，做着一些小事，不惹出事来就是很好了，陛下的要求，奴婢实在办不到，为了不让陛下失望，奴婢只能如此大胆了。”

李曜叹道：“你既如此说，朕也就知道了你的态度如何坚决了——强扭的瓜不甜，朕不会为难你了，不会在说这些话，但是朕希望你能够好好想一想，毕竟成为女官还是往前迈了一步，当宫女的话永远只是宫女而已，差距还是很大的，你在楚宫，想必也很是清楚其中的种种。”

玉姿坚决道：“奴婢知道，所以奴婢才会有这些话，因为奴婢实在胜任不了，奴婢能做的就是把自己会做的事情做到最好。”

“把一件事情做好，也很可贵了，你说的也对，朕再如何喜欢人才也要细细考量，看看这个人才适合什么样的职位，根据其脾气秉性来决定将他放在哪个位置上，如果看的不准，那个人才又不像你一样大胆，那么这个人才的能力很有可能就会浪费了——人都是寻常人，没有几个是天才，都要量力而行啊。”李曜若有所思

。

“你的话，给了朕一个新的启发——你的大胆，看来还是有些用处的。”李曜笑道。

“奴婢不敢。”

“没有什么不敢的，你很有勇气，刚才的样子也很可爱，让朕不禁在心中细想你在下城时，挺身而出，拯救了郑将军的性命，那时的你，该有多大的勇气啊——玉姿，希望你能将所有的医术与善心都用在大明宫里，毕竟这里才是你以后生活最久的地方，你将在这里度过那么多年。”李曜道。

“奴婢知道。”玉姿淡淡道，听李曜提起郑将军，玉姿的内心其实已经波澜万丈了，但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在心里暗暗想着远在千里之外长安城内的郑将军，不知道他还好吗，不知道他带着兄弟们打赢了吗？在离开下城之时，郑将军曾承诺“过不了多久就会风平浪静”，这样的日子还会到来吗？

“素卿，你快吃，灵犀和玉姿，你们也坐下吃吧，今个儿，就与我一桌，咱们君臣也热热闹闹的。”李曜笑道。

“紫鸢还在照顾小公主，奴婢去看看紫鸢和小公主。”玉姿明显不想上桌，以此为借口。

李曜听到这个理由里包含着女儿，也就同意了，玉姿在很快的时间内离开了内殿，转身走到紫鸢和小公主慧元待的偏殿，暗自伤神。

“你也唱首歌吧，有美酒，有佳肴，自然要有美人唱歌。”李曜笑着对素修说道。

素修没有扭扭捏捏，直截了当唱了起来。

“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金谷俊游，铜驼巷陌，新晴细履平沙。长记误随车。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柳下桃蹊，乱分春色到人家。

西园夜饮鸣笳。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兰苑未空，行人渐老，重来是事堪嗟。烟暝酒旗斜。但倚楼极目，时见栖鸦。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

行人渐老，世事蹉跎，无奈归心，天涯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