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修与萧婕妤都谢了恩，各怀心思重新落座，素修极目望去，坐在前方的萧婕妤仍是满面凄然，眉头紧锁，她也在想如何错了，如何被长公主知道的吧。

看来，原先的担心并没有错——素修又有些担忧和彷徨，长公主绝不是第一眼望去的那般柔和，所说的这些话，倒是能让素修将面前这个颜色温和的长公主与楚宫传闻中暴虐的燕后联系在一起——姐姐素真和楚宫的宫人们说的是对的，没有欺骗她，燕后绝不是什么善良之人。

长公主说了这些话，已然将王皇后等人惹得很不高兴，才过片刻功夫，王皇后等人就以有要事在身，相继回殿去了，王皇后、刘昭仪、王昭容等人一走，长公主也自觉没趣，摆手让众人散了。

闻此消息，素修忙跟在胡充容、萧婕妤、孔美人、崔美人等人身后出了崇明殿，素修还未来得及上前安慰与询问萧婕妤，就被长公主派出来的近侍叫住，“长公主殿下有事，才人还要多留一会。”

灵犀搭着素修的手，不免一沉，两人都由衷地感到不妙，有事发生，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遵从，便只好跟着那近侍重新进入了崇明殿。

素修按照燕国礼仪朝长公主行了礼，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坐于上方宝座的长公主轻轻说道：“才人起来吧，过来叫我仔细瞧瞧。”

素修无可奈何，只好尽量稳住内心的惊慌，不表露在脸上，翩翩上前，跪坐在长公主面前的软垫上。长公主笑着伸出手来，抬起素修的脸看了又看，又细细打量跟着素修同来的灵犀，温柔笑道：“你可跟你姐姐素真年轻时候的模样相差无几，你们虽差了十几年，但样子却像是孪生一样。”

清淡的一句话，就已经吓得素修和灵犀魂飞魄散了——长公主不知知道大明宫的事情，对于大安宫的一切也是了如指掌，根本不像是刚刚从冷宫中走出来的样子，倒像是一直与她们同居同行的人。

随后，长公主又看向灵犀，道：“你也过来，让本殿看看你变了多少模样了。”

灵犀不敢迟疑，移步至长公主面前，颔首下跪，长公主拍着灵犀的背，叹道：“你以前给我送过饭，我瞅着你那么瘦弱，可怜见的，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多少样子，不过就是五官张开了，个子高了——”

“殿下——”灵犀细语轻慢，面对昔日的燕后，今日的长公主，灵犀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

长公主笑道：“你们主仆二人的神情都如此凝重，是为哪般？现在的我可没有在长安城里当皇后时可怕——我才风光了没几年，就被皇帝关进了冷宫，不准我与外界有任何联系，还斩杀了我所有的侍从，让我在孤独寂寞中住了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我一直想着外面变成了何种模样，皇帝身边的人换了多少，楚人的对策还有多少？这二十年间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知道的差不多——你们主仆二人不用害怕，我被楚人关了那么多年，也伤害了那么多年，我是很恨，但不是你们造成的，我不会盲目怨恨你们——其实，我也很可怜你们，尤其是素真的妹妹，素修——本来你可以有很好的日子过，张氏成了皇后，你姐姐素真也当上了贵妃，一人得道，全家荣幸，你也从渔家之女成为了国戚，改变了原本卑微的命运，这是上天对你们赵家的恩德，可是啊，好景不长，那个糊涂的皇帝看中了你的美貌，要你成为间者，跋涉千里，来到楚人口中如炼狱一般的燕国受罪，你姐姐是很疼你，恨不得将命都给你，但皇帝也是真狠心，让你年纪轻轻的就背负这些，也是混账不已——”

“间者”二字犹如平地一声雷，重重地打在了素修和灵犀的心里，若不是经过特殊的锤炼，意识还很清醒，心态比较坚强，两人只怕会登时晕倒过去。

长公主接着道：“本殿也了解到你是个本分的女子，在平城两年多，从没有过半点逾越雷池的地方，想必你也摈弃了那皇帝老儿愚蠢的想法，不会为其卖命了——他就是个毫无良心的人，极其凉薄，只会利用女人，他欺骗了你和你姐姐，让你心甘情愿地成为他和亲的工具，不顾你和你姐姐感情深厚，生生拆散了你和你姐姐——这样不顾人情的皇帝还算的什么皇帝？你看清了，便是对的——以后，这里才是你生活最久的地方，你可要时时刻刻保持谨小慎微的态度，就和你姐姐一样，后宫中可是容不得你出半点差池的——”

素修试图反驳，“殿下，妾不是——”

长公主当即打断了素修的话，眉一横，道：“不必再说了，你的辩解之词，我都能够猜得出来，并不想听你说出来。”

此时，长公主身边的侍女林氏也道：“才人不必多做解释，长公主殿下已经知道了一切——”

素修依然强制自己表现出从容不迫的模样，将所有的张皇都埋在内心深处，正要说出自己的辩词，却又一次被人打断，这一次打断她的不是长公主，而是侍女林氏。

林氏赧颜汗下，声音也有些发抖，“才人，您还记得奴婢吗？”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

素修忙抬头看向林氏，想要看看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但一抬头，又把自己的想法否定了——刚才的声音是楚宫中顺成夫人无疑，可面前的这张脸却不是顺成夫人。

顺成夫人就是紫鸢和訾尘二人的师父。

难不成林氏就是顺成夫人，顺成夫人就是林氏吗？

素修面露惊讶，这个想法一经产生，她只觉得甚是可怕。

林氏垂头，道：“奴婢正是紫鸢和訾尘二人的师父——顺成——才人，你不要多说无益之话了，所有的事情经过，长公主殿下都知道。”

素修依然满满的疑惑，“顺成夫人？”

林氏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与在楚宫时大不一样，便娓娓道来其中缘由，“才人，奴婢正是顺成，才人看着奴婢容颜不似旧时，应当都不敢相认了——奴婢十六年前到了长安，为了能够进宫，奴婢乔装打扮，化成三十岁的妇人，通过种种关系，方才进入大安宫成为了武师，那年奴婢不过二十一岁，小名仙儿，乔装成会武艺的妇人，惶惶度日，如今终于可以改回本来面目，不用依靠乔装度日了——才人以后可以好好熟悉真正的顺成，奴婢也会像以前一样尊敬侍奉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