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神色沉稳，从容款款道：“长公主身份尊重，劳苦功高，所说之语，凡是有些道理的，妾觉得应该采纳。”

“那么萧婕妤受到的惩罚，也是长公主坚持的结果？”

“婕妤年轻气盛，没有进宫的时候就是以心气高闻名，如今也长到二十五岁的年华，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改进，妾觉得给婕妤一些苦头尝尝，也不是坏事——婕妤从小生活在富贵之中，不知道艰难与挫折是何物，是时候要明白人生不易，坎坷曲折的道理——陛下不必为婕妤担心，只是让她闭门思过几日，改了，也是一件好事。”王皇后道。

李曜望着皇后的双眸，也点了点头，道：“皇后所言有理，那便让婕妤好好想几日——皇后身为六宫之主，朕将后宫所有的事都托付给皇后，皇后可要将每一件事都仔细斟酌了之后，再做定论——赏罚更要适宜得当。”

王皇后轻轻道：“看来陛下是认为妾做得不对——陛下许久没有过问后宫之事，今日看到萧婕妤受罚，终于是有些坐不住了——是否只有动了陛下心尖上的人，陛下才会回首看一眼我啊——”

这句话一出，李曜顿时明白了皇后的抱怨——之前有一段时间，他还以为皇后不愿意看到他出没于昭阳殿，加之多年夫妻，有些看法南辕北辙，所思所想迥然不同，便慢慢不来昭阳殿，一是避免皇后过度辛劳，二是也给自己放松放松，皇后比他年长几岁，年轻时还颇有武艺，屡次在困境中救了他，这使得皇后在他心目中英武大于可爱，他对皇后的敬意也多过夫妻之情。

李曜眼眸一动，亮彩飞扬，笑道：“之前我以为皇后不愿意见我，跟我当夫妻二十多年了，看厌了我这张脸，便想着不要惹皇后殿下生气，躲得远远地才是皇后殿下喜爱的人——皇后既然不讨厌我，我便日日都来。”

王皇后一笑，望着李曜，眼中也渐渐起了一层雾，情不自禁地将手搭上李曜的肩膀，转而抚摸起李曜的脸，叹道：“当年，九郎可是那么俊俏的小王爷，今日也老了，只是这伶牙俐齿丝毫未变——我刚刚嫁到越王府时曾想，若不是九郎长得好看，只怕我这坏脾气，要日日都责打九郎——太过能说会道了，九郎可觉得累了？”

李曜握住王皇后伸过来的手，笑道：“看来我真是要好好谢谢自己——谢谢自己如此有眼光，投生在此间，娶到像你一样出众的妻子。”

王皇后突然黯然神伤，缓缓道：“我有什么出众的？不过年轻时能骑马上阵，会使几样兵器，胆子比别人大些罢了——现在，我不过是一个坐在深宫之中，整日面对妃嫔的普通皇后罢了——陛下没有因为我的失职而责罚我，反而处处包容与鼓励——妾有时觉得自己无能极了。”

李曜顿而感到皇后的丧气感十足——妻子在他面前表现出软弱与乖顺，这还是二十年来的第一次，但妻子浑身的威严感还是挥之不去，这十足的丧气感似乎全是妻子因为自己无法走出深深宫禁，无法去到向往的开阔的天地展现自己的才能与超群胆识，只能呆坐在深宫中与众妃嫔和宫人们说些无聊的话，管些细微而又无聊的琐事——这对于一个曾经翱翔于天地之间，并且很愿意那样生活的妻子来说，是最残忍的事情。

但这些也是她要必须面对的，当她成为越王妃、太子妃还有皇后的时候，身份便给了她一种注定要履行的宿命感，这些宿命感，是很多人求之而得不到的，这些会带来至高无上的尊荣——坐在李曜身旁的王皇后，却对这些视若无物——李曜知道妻子的内心，妻子王氏加蔚不是为了这些才选择嫁给他，两人成婚之后遇到千难万险，也没有抱怨，表现得比他还要坚强，时至今日，李曜也并不是因为妻子的出身才愿意尊敬她，全是因为妻子这些卓越的品质。

两人沉默之间，都不约而同地回忆起共同度过的艰苦日子——又同时抬头，四目相对，会心一笑——他们携手走过多年春秋，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大明宫中，以后的路，比之前的每一条路都要漫长许多，此时此刻，他们内心无不盼望彼此之间还能有以前的赤诚与坦诚相待。

王皇后轻轻拭去眼角的泪，道：“妾累了，陛下才刚下朝，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李曜点点头，温柔道:“任何事情，尽力而为即可，朕常对自己如此说，希望皇后也能和朕一样，事事尽力即可，不要勉强自己，伤了身体，朕会伤心——皇后才是朕心里最牵挂的人。”

王皇后轻轻摇头，笑道：“陛下说这些做什么？”随即起身，与众人一道恭送皇帝。

李曜仍旧牵着王皇后的手，边走边道：“八月十五快到了，今年也不要大操大办了，聚在一起团聚团聚，比什么都好。”

王皇后含着笑意，道：“陛下即位以来就力求节俭，妾一直跟着陛下——妾早已经传命下去，大明宫宫内宫外一不张灯结彩，二不追求奢靡，现在百姓都比较困苦，能节省一些便节省一些——中秋月圆之际，能看到漂亮的满月，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比任何装饰与盛会都令人觉得满足。”

李曜满心愉悦地看着王皇后，道：“皇后如长孙皇后一样贤惠，朕要更加努力，争取和唐太宗一样贤明。”

王皇后笑道：“陛下能够比得上唐太宗，妾可比不上长孙皇后。”

说话之间，李曜和王皇后，以及一帮跟在后面的宫女宦官就已经走到了殿外——刚出昭阳殿大殿，李曜和王皇后就远远地看到了候在殿门外的卫才人。

“才人来此，有何事？”王皇后蹙眉问道。

卫才人先后向李曜和王皇后行了礼，而后颔首低眉，不断缩肩，像是要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妾是来接仰儿回去——前些时候，仰儿生病，承蒙皇后殿下悉心关照，将仰儿抱到昭阳殿照顾，如今仰儿大好了，妾来接仰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