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脚步声变得嘈杂起来，随着殿外人的入内，殿内的举哀声暂时消失——是尚宫局的女官来宣读刚刚从昭阳殿拿来的皇后旨意。

灵犀在哀伤之余，仔仔细细地将昭阳殿里王皇后的意思听了个明明白白。

女官将卷轴展开，徐徐念道：“皇后玉旨，婕妤萧氏勤勉柔顺，性行温良，不意身惹急症，中道仙游，中宫哀念婕妤素日秀逸贞静，恐扰婕妤，特命六尚、内侍省偕从礼部与宗正寺从简治丧，停灵于春兰殿左偏殿，各殿可前往悼念。”

女官话音刚落，胡充容便伏下身子，领受玉旨。

女官一脸悲容，道：“奴婢刚从昭阳殿来，皇后殿下、宸妃娘娘与昭仪娘娘都非常悲痛，长公主也去了昭阳殿，不时便会来春兰殿。”

胡充容等三人闻言，连连痛哭，不能答话。

女官离开后，春兰殿又响起震天地的哭喊声。

六尚的宫人们不少人是首次遇上宫中大丧，虽是来来往往，急急匆匆的，却是越理越乱，幸好刘昭仪派了涣青和挽玉等人来协理，才避免了更多的乱子，想要从中偷懒，或是想要趁乱偷盗的人都不敢生乱心，老老实实地跟着安排萧婕妤的丧礼。

灵犀与訾尘哭了好一会儿，偶然抬头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便先跟就近的龚采女侍婢灵雨打了招呼，前后走出了春兰殿，跟在那似曾相识的人后面。

訾尘忍不住在后面轻声喊了一句，“前面走的是沐真？”

那人一停，缓缓转身，不是沐真又是谁？

灵犀与訾尘哀伤之余又有些见到故人的喜悦，缓步上前，互相行了礼，抬眸互相对视时，双方眼泪都徐徐而下。

沐真侧首与同行的四个宫女说了几句话，同行的几个宫女便点头先行，沐真见几个宫女走远了，方才敢回应訾尘。

“你们近来可无恙？”沐真笑中有泪，款款而下。

灵犀亦是同样悲喜交加，轻声道：“这句话，应该是我们问你才是——别来可无恙？”

三人行了一段路，走到来往宫人较少的路，沐真才好好的将灵犀和訾尘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笑道：“没有瘦，看来没有受苦，你们都好，娘娘自然也安好，我安心了。”

訾尘心酸的看着沐真，问道：“你走的这半年多里，过得好不好，可有吃的？庆王可曾为难了你？”訾尘口中的为难是何事，三人都心知肚明，灵犀与訾尘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欲要开口说话的沐真。

“我还好好活着，自然过得好，也有吃的，庆王并没有为难我——这半年，我跟着庆王走了不少地方，很是想念你们。”沐真道。

“你回去了？”訾尘问道。

“嗯。”

“那里——可好？”灵犀问道。

“嗯。”沐真还是一个字的回答。

灵犀温柔道：“我们每一个人都很挂念着你，你可有空回来看看？”

訾尘也问道：“你也跟着庆王去找了宝贝，现在庆王可以放你回来了吧？最近发生了好多的事，我想一件一件说给你听。”

沐真伤感道：“庆王并没有准许我回宫侍奉娘娘，这次庆王护送长公主回来，不日就要启程，我也要随着庆王离开平城——现在庆王和相王一道住在梨园，婕妤殁了，遣我出来致哀，等我回去，今日宫门落锁前就要出宫，在王府待个三日，就要走了，我也很想听你说最近发生的事，可实在身不由己，你便都说给紫鸢听吧。”

訾尘一听紫鸢二字，顿时没话说了，只是低头绞手不止。

灵犀有些奇怪，问道：“你是娘娘身边的宫女，这名字是登记在尚宫局的名册之中，庆王将你要走，报备的是暂时服侍，可如今过了半年有余，也到了期限，难不成庆王将你从宫中移籍了？”

沐真终于吐露了真相，惨淡道：“庆王说还有许多地方要去，让我当引路人，便将我从尚宫局的名册中划去，写进了王府之中的名册——我现在是庆王府的人了。”

訾尘急道：“连你也回不来了？”

沐真还未答话，在前面等不及的宫女开口道：“沐真，快些回来，一道复命去。”

应声之后，沐真不舍地望着灵犀与訾尘，一手拉住一个，有许多话要说，到了嘴边都只剩下了“珍重”二字。

沐真随着同行的宫女们匆匆而去，灵犀与訾尘凝视良久，才回神，两人回到春兰殿哭了整整一日，天黑方回到安处殿。

听到灵犀、訾尘讲述了一整日发生的事后，素修才稍稍安定下来——昭阳殿发出的旨意上说萧婕妤得了急症，骤然而逝，其余的并无提及，看来可以安静片刻，有人要做文章，也得稍后几日了。

“沐真？她回来了？”素修问道。

灵犀将遇见沐真一事说了一遍，素修叹道：“以后见面的次数要少许多了。”

灵犀也叹道：“听沐真说，她还要跟着庆王不知道要到何方呢——庆王四处游览，居无定所，沐真看上去已经身心俱疲，全无精神，这种漫长的煎熬，不知道何时才能休止。”

素修叹道：“现在她所能做的唯有看开而已。”岂止是沐真要看开，她们都要看开才是。

又安慰了一会素修，灵犀方才走出内殿，吩咐乐艺和訾尘进去服侍，自己则去偏殿照看两位小公主。

进了内殿，只见玉姿和武思远正在好生照看两位小公主，武思远正抱着刚出生的小公主轻轻晃动着身子，嘴里哼唱着楚国的歌谣。

“灵犀姐姐，你的脸色怎么如此糟糕？”玉姿发现了灵犀细微的情绪变化，忽而有些不好的预感。

“无事，只是今日看到了沐真，她那么憔悴，那么瘦弱，说起话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真不知道她近来有多煎熬——她回去了，又回来了，可能不日又要回去。”灵犀黯然神伤，其中有不少艳羡之情——沐真可以回到故土看一眼，她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沐真现在还在宫内吗？”玉姿忙问道。

灵犀摇摇头，道：“沐真说她今日就要离宫，现在宫门早已经落锁，她现在应当在庆王府里。”

玉姿轻轻将池阳公主交付到灵犀的怀中，两眼露出焦急的神色，恳切道：“灵犀姐姐，我想要去找找沐真——兴许她还在宫里，我有好多的话要问——”

玉姿对故国的深厚感情，灵犀自然知晓，嘱咐道：“你去找找也可，但要快些，掖庭宫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巡查了——如果沐真还在梨园的话，话也不要多说，有些事情必须三缄其口——对于这样的遭遇，我们无力反抗，只能听任上天的安排，但有些时候，自保是可以改变上天的某些安排——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