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谋乱天下
作者:起居小舍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12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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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3章 疏影横斜安在哉(上)
流云与流珠都看不出今日有什么特别之处。
太后对今日格外重视,早早的安排人准备香案瓜果,又更衣沐浴,提前斋戒,比之前去城外的佛寺道观上香还要虔诚。
流云与流珠不知道暗地里佩服赞叹太后多少次了,太后真是女中豪杰,世上少有的奇女子也。
太后的一生过于跌宕起伏,身为皇家公主,远道而来和亲,成为皇妃,在大明宫中隐忍几十年,终于柳暗花明,当上了太后。
之后,又敢于和乖张暴戾的大臣斗争,保住了江山社稷,苦于儿子的无能,不得不顺应朝臣与天下人心,登基为皇帝。
一个异乡人,从和亲公主到一国皇帝,就算是话本戏文里也没有。
流云与流珠都觉得自己能够进宫服侍太后多年,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太后成为皇帝,顺风顺水,天下归心,与邻国相处甚欢,国力蒸蒸日上,已经足够名垂千古,可人都是要犯错误,老人更容易犯错误。
高高在上的女皇同样犯了错,储君的人选从一开始就没有敲定好,野心勃勃的江宜公主等待不了,三番五次催促母亲,女皇也不耐烦了,要贬谪公主,江宜公主早有准备,提前发难,发兵大明宫,强行逼迫母亲让位。
流云与流珠至今还记得那晚上发生的一切,以及女皇的表现。
那晚三更之后,本应寂静的大明宫忽然火光冲天,流云最先发现天边有了红光,起了疑心,因为女皇下令,将早朝的时间更改了,为的就是避免大臣早来,造成一些不必要的世故与麻烦,这个点并不是上朝的时候,何况那日更不是上朝的日子,三日小朝,五日大朝,那日什么都不是。
流云忙让侍卫去查看,又去请了在宫中多年的宦官崔景岳来,崔景岳是跟着女皇的老宦官,对事情最是熟悉。
果然,请来了崔景岳,老宦官刚刚判断完大事不好,要去亲自上北衙、南衙调兵护驾,那边就有人闯了进来。
流云等人惊慌失措,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忙躲进了女皇的寝殿。
老宦官崔景岳没有闪躲,在外面与叛乱的士兵周旋,尽量争取时间。
那些士兵见是素有威名的崔景岳,一时间有些害怕,不敢上前,领兵前来的女将军夏若离不紧不慢,表示了是奉江宜公主的命令,前来请女皇移居云阳宫。
崔景岳将在场的兵将们都训斥了一番,要求他们离开。
夏若离没有听从这个意见,命人将崔景岳等宦官拉到别殿看管,又命人将女皇居住的安处殿团团围住。
流云与流珠等人吓得躲在殿内,没了主张,想要叫醒女皇,一起逃走,只见女皇睡眼朦胧,还在梦中,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怎样危险的事情。
瞧着女皇略有些憔悴的睡容,流云与流珠都没有狠心叫醒女皇,默默守在女皇身边,忐忑自己未来如何,女皇性命如何。
天亮以后,女皇苏醒,照常起床梳洗,看见瑟瑟发抖,一脸忧惧的流云与流珠,便抬头望外,只见刀兵密布,剑鞘与剑相互摩擦出声音,杀气环绕。
女皇只以抬眼,就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望着流云道:“你来给我梳洗——”
口气和往常一样。
流云在给女皇梳妆时,手不停发抖。
“做事情不专心,便不会有好结果——你在我身边多年,怎么没有学会这个道理?”女皇嗔怪,还笑了几声。
流云只得鼓足勇气,尽量保持镇定。
梳洗完毕,女皇由流云流珠扶着,打开了殿门,走出殿外,看到了引弓拉箭的士兵。
女将军夏若离看到女皇出来,忙上前参拜。
女皇看了一眼由自己提拔起来的女将军夏若离,看到她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可能是心有愧疚,不免笑了笑,“事情都做了,还有什么好低头的呢?”
“你能领兵来找我,是为你的主上出力,想为主上出力,就要全身心投入——你不用心,还有所顾忌,我多说几句,你也许就能够到我这边来——”
女皇又道:“但我不打算说什么——这天下就由你们去吧——你们回去吧——”
说完,便要迈步朝前走。
夏若离被这一番话说的有些蒙,见女皇迈步要走,忙道:“陛下要到哪里去?”
女皇边走边道:“去见我的好女儿——”
流云流珠跟在女皇后面,夏若离等跟在流云流珠后面。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流云流珠等人更加佩服女皇。
江宜公主在含元殿已经举行了登基大典,女皇突然驾临,令她措手不及。
女皇缓步登上玉阶,来到着天子冠冕的女儿身边,审视了女儿一会,又看了看满朝文武。
她认识的,信任的人都不在队伍之中,什么样的下场,她心中有数。
“好好干吧!”
只留下了这一句,女皇便背转过身子,缓缓离去。
说话之间,威仪还在。
满朝文武竟争相跪地送别女皇。
再次成为了太后,还是在安处殿住着,好女儿江宜公主见母亲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很是宽容母亲,继续孝顺母亲。
流云想罢前事,便进殿报告太后,已经准备妥当。
太后闻言,悄然一笑,道:“好,好,好——”
三个好字脱口而出,太后缓缓起身,让流珠拿出了几幅珍藏已久的画。
这几幅画都是有些年头了,流云流珠记得还是自己刚刚入宫时,太后命她们在箱笼底下找到的。
这几幅画上面的落款时间是天业初年,笔法细腻,布局完整,生动活泼。
太后笑吟吟望着几幅画,随后道:“以前,我总不敢光明正大的看这几幅画,现在可以了——”
流云流珠哪里知道这几幅画背后的故事。
太后凝眸思想前事,这些是素含留下的,画的是当初同处的欢乐笑语,画的是为国而死的官家,怕落人把柄,将官家画成了百岁福翁的样子,这才躲过了天业年间的一难。
“这人画的可真好看——现在这人在何处呢?”流云问道。
太后有些怅惘,“这人啊——现在何处呢?都是几十年前的人了啊,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都是青春少艾,充满活力,同处一室不说话,都是最美的画,现在,在同处一室,也不是当初的感觉了。
更何况,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