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誉喝完了汤，便陪着陈叔一起去厨房张罗午饭。

陈叔怎么都不肯让李誉进厨房，但还是拗不过他。

“小少爷，您就看看就行。”

李誉温暖地笑着，“陈叔，你可别小瞧我。我这些年别的不说，厨艺是精进了不少的。以前在美国吃不惯那些牛排汉堡，我都是自己做饭吃的。”

没想到陈叔却听得哽咽，摸着李誉的手说，“小少爷，你受苦了。你这双手是应该做大事的，怎么能忙这些？也不知道当年......”陈叔皱着眉叹了口气。

李誉倒是神态轻松，那些看起来艰苦的岁月和现在相比，其实幸福多了。

他抢先一步穿上围裙，“陈叔，今天你就在餐厅等着吃饭就行，这里都交给我了。”

“小少爷，这怎么行？这不行的不行的。”

李誉边哄着，边把陈叔带到了客厅，“陈叔，你先看会电视，饭菜一会就好，听话啊。”

陈叔一步一回头，但总是说不过李誉的。

他是孤儿，据说父亲是个烂赌鬼，最后一次被人瞧见是在一个地下赌庄。母亲在生下他两个人后就跟着别人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他从小就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家里的那些亲戚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也不待见他，加上战乱，渐渐地，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他每天饿了就去抢，抢了就跑，晚上有个角落就蜷缩着睡觉。有时候真希望哪天自己不要醒过来，就这么睡过去就好。

由于他常常独来独往，和他一样在街上混的孩子都不喜欢他。有时候还会联起手来抢他好不容得到的食物，并对他一阵毒打。

那一天，那群孩子又像往常一样欺负他。他身上新伤叠旧伤，再加上三天没吃东西，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自己这么被打死，也不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到周边人渐渐散了，那些咒骂声也没了。他挣扎着睁开双眼，眼皮上满是伤，血肉模糊，他的视线受到了影响。

模模糊糊间，他看见一双手伸向自己，他本能地抓住这双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没事吧？”

他傻傻地抬起头，是一个面容干净的少年，个头比他高一点点，正关切地问着他。

“我没事，我很好。”他本能地抗拒着这种关心，甩开手便往别处走去。

在一家包子铺前，他站住了，趁老板转身，抢了两个便走。

“哎，你这个小瘪三，有抢东西，要不要脸啊你！”

老板还是一样，下一步一定拿着棒子追出来。他无所畏惧地把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但是奇怪的是，老板没有追过来。

来的依旧是那个少年，少年又递给他两个包子，“这是三丁馅的，好吃。”

他作势想要拒绝，没想到少年一把抓住他的手，把包子塞到他的手上。

“这年头，大家都有一顿没一顿，别浪费食物。”

他这次没有耍脾气，而是乖乖地吃了一个包子，把另一个包子递给那个少年，“你也吃。”

少年温暖地笑着，“我出门前刚吃过，这个，你吃。”

他听话地点了点头。

少年拍拍他的肩，“你叫什么名字，你家里还有人吗？”

他木然地摇摇头，“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家人。”

少年叹了口气，“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从此之后，他便住进了陈府，成了书童，陪在那位少年身边。

当年的这位少年便是李誉的外公，陈靖。

而这位无名无姓的可怜男孩，便是今天的陈叔。陈叔的名字是陈靖取的，叫做陈君善。

但此时的陈府早已家道中落，半年后，甚至连表面营生都无法维系。

陈府决定分家。

陈靖的父亲不顾家人的反对，当了兵，上了前线，去年就战死了。母亲哀伤过度，三个月后也跟着去了。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已经哭不出来了，他甚至埋怨过母亲，为什么舍得扔下他。可是，下一秒，他告诉自己，母亲是去和父亲团圆了，因为父亲更需要人照顾。

而自己，已经长大，足以照顾自己。

陈靖从爷爷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这一份前，恭恭敬敬地向爷爷举了个躬。

回到屋里，他和陈君善说，“我明天要离开这里了，我们家已经彻底过不下去了。这里战事这么乱，我打算去别处闯一闯。”

他把刚刚拿到的钱袋打开，拿了一半给陈君善，“阿善，这个给你，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钱，省着点花。”

陈君善把钱重新塞回陈靖手里，“少爷，这钱我不要，我要给你一起去。”

陈靖温柔地笑了，“你怎么这么傻。我都不知道未来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你跟着我，肯定吃苦。”

陈君善听了，傻傻地笑着，“少爷，别的我不会，吃苦，我会。”

陈靖无奈地笑了，“你果然是个傻子呀，哪有人就奔着吃苦去的。”

第二天，陈靖便带着陈君善离开了陈府，往南边走了。

时过境迁后，有一次陈靖问陈君善，当时为什么毫不犹豫地要跟他一起走。陈君善说了一段让陈靖意外又无比动情的一段话。

“老爷，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名字是你取的。如果不待在你身边，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该往哪去。”

“陈叔，饭好了，咱们去餐厅吃饭吧。”李誉的话打断了陈君善的回忆。

他帮着李誉一起端着菜，往餐厅走。

李誉发现陈叔的眼眶红红的，“陈叔，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

“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都挺好，都挺好。”

“是不是又想起我外公了。”李誉心思通透。

“什么都瞒不过小少爷。”陈叔顿了顿，“我总感觉老爷一直都没走，我每天打扫老爷的房间，看到那些老爷最爱的字画和藏书，就会忍不住想到以前。”

“小少爷，你说，我这条命都是老爷捡的，我为什么救不了老爷，为什么不能把这条命还给他？”陈叔的眼泪充满了眼眶。

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