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摸他十二岁时落马伤到的左膝盖，还是曾断过的右脚踝？”洛夕瑶的声音冰冷，不容置疑，“江大夫，劳您解释解释，否则陛下只能证明您的身份，不能证明您的本事。我是从小地方来的，没什么见识，没听过医圣，也不知道医谷。若您不能让我心服口服，我这嘴呀，便会忍不住把事情宣扬出去，到时候……您可别不高兴。”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丁振虽不如江氏一脉能通过摸骨知晓很多病灶，可他也是会治骨伤的。听了洛夕瑶的话后，他也意识到了江三金有些不对。

可到底哪里不对，他却不清楚了。

丁振扫了一眼面色有些苍白的贺兰临漳，抚了一把胡须道：“摸骨应是个精细活，要有耐心。何况江大夫是陛下从大长公主处请来的，有这二位在，便是江大夫同贺兰王爷有仇，也不会此刻报仇的，放心放心。”

洛夕瑶挑眉瞥了丁振一眼，这可不像丁大太医会说的话，莫非是同行相轻？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江三金的手，无声的告诉这个不用眼睛看不用耳朵听只用手摸骨的大夫，但凡他敢在贺兰临漳身上做什么手脚，她就立刻要了他的命！

江三金没有抬头，可却感觉到她无处不在的眼神和恐吓之意，让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安，莫不是她发现了什么？

贺兰临漳初入东齐时，他就见过，那时荣慧大长公主旧伤复发，他一直伴随在大长公主身边，甚至在贺兰临漳被二皇子欺负的时候，他还扶起过被推倒在地的这位漠北王子，只不过那时他用的不是江三金的身份，所以在不动贺兰临漳脸的情况下能分辨他是否已金蝉脱壳的只有他。

只是，如今躺在床上的的确是贺兰临漳没错。

便是贺兰临漳未雨绸缪，在东齐每次受伤都在替身的相同部位弄出同样的伤处，可人和人再象，骨骼也会有所不同，所以他可以肯定这就贺兰临漳，不是什么替身！

那么洛夕瑶为何如此盯着他看？

她是警惕，还是从他身上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里，江三金检查贺兰临漳膝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摸骨后，江三金将薄被给贺兰临漳盖好，转身淡定净手，对站在一边的两根木头桩子一样的洛夕瑶和丁振视而不见，他让管家磨好墨，提笔写了起来，隔着帷帽不好吹干墨汁，他只能用手在其上扇了扇，待墨干了，才将纸张递给等在身侧的何管家。

何管家敛下眼快速扫了一眼，便交给洛夕瑶。

洛夕瑶看了后，又交给丁振。

丁振大概扫了眼江三金诊出的病灶，重点看了看他给出的方子，不愧是医圣传人，果然有些本事，他本以为自己开方就够大胆了，可同江三金比起来，还是有些保守。

洛夕瑶请江三金到隔间坐坐，拿着方子，对于上面几种有毒的药材态度还算平静，“江大夫，若用你这方子，七哥九日内真的能好？”

帷帽上下动了动，是江三金在点头。

“七哥是要回漠北的，方子上这些药材不会是什么虎狼之药，如今看着好得快，日后后患无穷吧？”洛夕瑶说话轻声慢语，可却让屋子里的人在春末之际无端冷三分，“医谷神秘，外人轻易不得去，可医谷的弟子定然不少。便是不能成为某一代的掌门人，也定然有几分本事。江大夫随侍在大长公主身边不能轻离，可我又不放心……”

丁振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他知道洛夕瑶不是喜欢挑事之人，那她如此做，若不是为了打压江三金，便是在觊觎医谷弟子了。

他本就决定跟着洛夕瑶去漠北，如今看了江三金大胆开的方子，丁振更是迫不及待多走多看多学。

若洛夕瑶能拐走几个医谷的弟子，自是再好不过，丁振不承认他想偷师，他只是想找医术好的大夫探讨医术，互通有无，共同进步而已。

闭门造车是无法让医术更进一步的，不是吗？

“你想怎样？”江三金在纸上写道。

“我想让七哥平安康泰，自是想要些保证了。”洛夕瑶笑得温和善良，“世间没有什么药材是绝对无害的。再好的东西用多了都会打破体内的五行之气，对五脏六腑造成负担；而再毒的药材只要用好了，也能治病救人。可见药材好坏无绝对，只看怎么用罢了。”

她看江三金一眼，又扫向丁振，“丁太医是东齐太医院院正，是朝中太医医术最高之人，七哥的伤能如此快的稳定下来，都是丁太医的功劳。可即便是如此，丁太医也没有把握让七哥九日内恢复如常。所有我有所担心，江大夫应能理解才是。”

“医谷是江氏医术传承之地，江大夫守口如瓶，不轻易告之我也能理解，可江大夫总要告诉我如何找到你的同门啊！不然日后七哥有个一二不好，我总不能飞天遁地来东齐找大长公主求救啊！”

“便是我想，却是不能。”

江三金捏笔杆的手紧了紧，匆匆写下“勒索”两个字。

洛夕瑶满脸委屈道：“这是哪里的话？倘江大夫随我们去漠北，我便不会打探医谷和其弟子一丝一毫的消息，可您不是没法随行吗？何况看到您给出的药方还能心平气和好声好气地说话，已是我涵养好了。换个冲动的暴脾气，拳头都能挥您脸上，您信不信？”

说着，她还在桌下踢了丁振一脚。

丁振眼皮一跳，正色道：“方子是好方子，也确实大胆了。”

“让我想想。”江三金写道，“我会进宫请示陛下。”

“好啊！”洛夕瑶也没有再为难他，“我送您进宫。”

江三金显然觉着此地烫脚，恨不得幻化出翅膀飞出去，他匆匆走到门边，刚要推门，便见一只素白的手先他一步按在门上，他注意到手的主人身体极寒，因为其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辨，甚至指甲中都带着一股幽蓝。

“哎呀！”洛夕瑶推开门扉，回手的时候不巧扯开了江三金的帷帽……